第五卷 沼泽秘
第二章：毒瘴幻听
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绸缎，沉甸甸地覆盖在万瘴古林之上。天琦布置的防护阵法散发着淡淡的琉璃光华，在无边的黑暗中撑起一小片相对安全的区域。净气木特有的清香在护罩内弥漫，与护罩外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瘴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天琦盘膝坐在阵法边缘，流光剑横于膝上，闭目调息。他的神识如同细密的蛛网，以护罩为中心向四周延伸，警惕地感知着任何异常动静。肩头的皓影安静地伏着，那双日月异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盏微弱的灯，不时扫视着护罩外的黑暗。
护罩内，飘雪仍在为紫璃处理伤口。她以清水小心地冲洗着紫璃前肢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那是白日里被腐泥中隐藏的锐物所伤。紫璃闭着眼，鼻息粗重，庞大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然尚未从白日的消耗中恢复过来。
“伤口有些发黑，”飘雪轻声道，指尖凝结出一缕极细的冰丝，探入伤口，“泥潭中的污秽之物带有毒性，我需要将其彻底清除，会有些痛。”
紫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表示明白。当冰丝触及伤口深处的污秽时，它的肌肉猛地绷紧，但硬是没有动弹分毫。
飘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动作更加轻柔。她的冰系法术不仅可用于攻防，在这种精细操作上也展现出独特优势。极寒之气既能麻痹痛觉，又能冻结那些微小的毒性颗粒，便于清除。
就在飘雪专注于治疗时，护罩外沼泽的色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灰绿色的瘴气，在深沉的夜色中逐渐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粉紫色，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缓晕染开来。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皓影。
它的异瞳突然闪烁了一下，耳朵微微竖起：“不对劲...外面的瘴气在变化。”
天琦立刻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投向护罩之外。在阵法光华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粉紫色的瘴气正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试图侵蚀护罩。清瘴护灵符的淡青光晕与阵法光芒交织，顽强地抵抗着瘴气的入侵，但光幕上已经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
“瘴气的性质在改变，”天琦沉声道，他能感觉到护罩承受的压力正在增大，“不仅仅是毒性，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
“...师兄...救救我...”
天琦浑身一震。那声音轻柔而熟悉，分明是他最小的师妹灵儿的声音！在灵犀宗覆灭那夜，他亲眼看见这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喊“师兄”的小姑娘倒在血泊之中...
“幻听！”天琦立即警醒，猛地摇头，试图将那声音甩出脑海，“大家小心，瘴气能干扰神识，产生幻听！”
几乎同时，飘雪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听见了一个她以为早已遗忘的声音——她的师尊，上一代霜雪圣主，在她离开圣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的心太过柔软，终有一日会为此付出代价...”
那声音冰冷而失望，如同当年一样刺痛她的心。
而紫璃则猛地睁开双眼，暗紫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它听到了族人的咆哮与哀嚎，那是它血脉中传承的记忆——太古时期，紫焱魔豹一族几乎被灭族的惨剧。那些声音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稳住心神！”天琦大喝一声，同时运转《冰心诀》，一股清凉之意从丹田升起，流向四肢百骸，那幻听的声音顿时减弱了许多。
飘雪也立刻收敛心神，冰心诀运转，眼中的波动迅速平复。但紫璃的情况却不太乐观，它本就虚弱，加上血脉中的记忆格外深刻，那些幻听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不断冲击着它的神智。
“吼！”紫璃突然人立而起，眼中紫光大盛，周身魔焰不受控制地腾起，将飘雪逼退数步。
“紫璃，冷静！”天琦立即上前，一手按在紫璃额前，精纯的灵力混合着冰心诀的清凉意境渡入它的识海。
然而，此时的护罩外，粉紫色的瘴气越发浓郁，那些诡异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更加清晰、多样。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无数细碎的私语、哭泣、狞笑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合唱，不断冲击着防护阵法。
“阵法支撑不了太久。”皓影焦急地道，它的异瞳能清晰地看到，阵法光幕上已经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这种瘴气...是‘噬魂瘴’，它能直接侵蚀神魂，普通的防护手段效果有限！”
仿佛为了印证它的话，护罩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一道明显的裂痕出现在光幕之上，粉紫色的瘴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即向裂缝处汇聚。
“加固阵法！”天琦低喝，手捏法诀，更多的灵力注入阵眼处的流光剑中。剑身光芒大盛，勉强稳定住了即将破碎的护罩。
但裂缝处，仍然有一缕极细的粉紫色瘴气渗透了进来。
那缕瘴气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护罩内迅速扩散，化为无数几乎看不见的微尘，弥漫在空气中。尽管净气木的清香不断净化着这些微尘，但仍有一部分被众人吸入体内。
幻听的效果瞬间增强了数倍。
天琦的耳边不再是单一的师妹的声音，而是无数灵犀宗弟子的惨叫、求救、咒骂...那些他亲眼目睹的惨状，那些他无力拯救的同门，此刻仿佛全都围在他的身边，用最恶毒的语言指责他的无能。
“为什么你还活着...”
“大师兄，你答应过会保护我们的...”
“都是你的错...你的错...”
天琦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些都是幻听，但那些声音如此真实，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狠狠刺入他心中最深的伤口。
另一边的飘雪情况同样不妙。她听到的不再只是师尊的责备，还有北境生灵在魔族铁蹄下的哀嚎，有信任她的部下临死前的质问，更有...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属于天琦的惨叫声，仿佛他正在她面前被残忍杀害...
“不...”飘雪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缕鲜红从指缝间渗出。她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慌乱，那是对可能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惧。
而紫璃已经完全陷入了狂暴状态。血脉中的记忆与幻听交织，它仿佛回到了太古战场，周围是族人的尸体与敌人的狞笑。它疯狂地挥舞着利爪，暗紫色的魔焰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喷射。
“必须让它冷静下来！”天琦咬牙抵挡着幻听的侵袭，试图靠近紫璃，但一道魔焰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焦痕。
“让我来。”飘雪突然道。她强忍着幻听带来的心神动荡，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法印。不同于往常的攻击性冰系法术，这个法印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寒意。
“冰心琉璃界。”她轻声吟道，一道淡蓝色的光华从她手中展开，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紫璃笼罩其中。
这是九天霜雪一脉的秘传心法，能够创造一小片绝对宁静的领域，安抚狂暴的心神。在淡蓝色光华的笼罩下，紫璃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动作也缓慢下来。
但施展这种高阶心法对飘雪的消耗极大，加上她本身也在抵抗幻听，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身形微微摇晃。
“飘雪！”天琦立即上前扶住她，同时将更多的灵力注入阵法，维持护罩不破。
护罩外的噬魂瘴似乎感知到了猎物的顽强，变得更加活跃。粉紫色的雾气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光幕，裂缝越来越多，渗入的瘴气也越来越浓。
幻听已经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开始演化成完整的场景。天琦的眼前开始出现晃动的影像——燃烧的灵犀宗，惨死的同门，甚至出现了师尊凌云真人满身是血地向他爬来，质问他为何不替宗门报仇...
“啊！”天琦低吼一声，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但眼中的迷茫却消散了许多。
“这样下去不行，”他环顾四周，护罩已是千疮百孔，飘雪灵力消耗过度，紫璃虽暂时平静但状态极差，只有皓影凭借特殊的魂体和对虚幻之力的抗性，受到的影响较小，“皓影，有什么办法？”
皓影的异瞳急速闪烁着，它在快速检索着来自太古传承的记忆碎片：“噬魂瘴...畏强光与雷霆，但普通的法术无效...需要至阳至刚、能涤荡神魂的力量...”
它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天琦身上：“你的血！灵族之血蕴含先天清气，对这类污秽之物有克制作用！”
天琦闻言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用流光剑在掌心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涌出，但与常人不同的是，他的血液中隐约带着一丝极淡的金色光点。
随着灵血的流出，周围弥漫的粉紫色瘴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散。那些侵入体内的幻听也明显减弱了。
“有效！”天琦眼中一亮，立即以沾染灵血的手指在已经破损的护罩内壁上快速绘制符文。每一个符文落下，都散发出纯净的清光，将渗入的瘴气驱散。
飘雪也强打精神，配合天琦的行动。她以冰系法术在护罩内又构筑了一层薄薄的冰壁，虽然无法完全阻隔瘴气，但能减缓其渗透速度。
紫璃在冰心琉璃界的安抚下，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它愧疚地看着为了守护它而耗尽全力的飘雪，以及正在以自身鲜血绘制符文的天琦，暗紫色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在众人合力之下，护罩内的环境终于暂时稳定下来。天琦的灵血符文在护罩内形成了一道新的防线，虽然无法完全阻隔幻听，但至少让那些声音变得模糊、遥远，不再能直接冲击神智。
但危机远未结束。护罩外的噬魂瘴依然浓郁，粉紫色的雾气在夜色中翻腾，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而天琦因为失血和消耗，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这样支撑不到天亮。”天琦喘息着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因为失血而开始模糊。
皓影跃到他的肩头，异瞳中满是担忧：“你的灵血虽能克制瘴气，但消耗太大。我们必须找到根源，或者...离开这片区域。”
“离开？”飘雪虚弱地摇头，“夜色中的沼泽比白天危险十倍，贸然行动等于送死。”
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固守，消耗巨大且不知能支撑多久；突围，危险莫测且没有明确方向。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开始蔓延时，皓影的右眼突然金芒大盛，它猛地转头望向护罩外的某个方向：“等等...我感觉到...那边有东西...”
它的声音带着惊疑与不确定：“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像是一种...共鸣？对，与天琦你体内的九龙碎碑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天琦闻言，立即沉下心神，仔细感应体内的第一碎碑。果然，在皓影指示的方向，他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牵引感。
“是第二块碎碑？”他心中一动。
“不确定，但那股力量性质很特殊...”皓影的异瞳紧盯着那个方向，“它周围似乎有一小片区域，噬魂瘴无法靠近...”
这个发现让众人精神一振。如果那里真的有一片安全区域，或许就是他们今晚唯一的生机。
但问题在于，如何穿越这数百丈被浓郁噬魂瘴笼罩的沼泽地？
天琦看着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以灵血开路，”他沉声道，目光扫过同伴，“你们跟紧我，不要停留。”
飘雪立即反对：“你现在的状态，坚持不了那么远！”
“没有别的选择了。”天琦摇头，开始用灵血在每个人额头上绘制一个简单的防护符文，“这能暂时保护你们不受瘴气直接侵蚀，但效果有限，我们必须尽快。”
当轮到紫璃时，这头庞大的魔豹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天琦的手，眼中满是歉意与感激。
“不必如此，”天琦拍了拍它的脖颈，“我们是一起的。”
准备就绪后，天琦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他们小半夜的临时营地，深吸一口气。
“走！”
他率先踏出即将破碎的护罩，掌心的鲜血不断洒落，每一滴都在粉紫色的瘴气中开辟出一小片短暂的通路。飘雪紧随其后，搀扶着仍然虚弱的紫璃。皓影则在前方引路，异瞳穿透浓雾，指引着方向。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之上。幻听虽然因灵血的庇护而减弱，但仍然如同背景噪音般不断干扰着心神。而更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离开净气木的范围，瘴气的浓度还在不断增加。
天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失血过多让他开始头晕目眩。但他不敢停下，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不断将灵血洒出，为身后的同伴开辟道路。
五十丈、一百丈、两百丈...
就在天琦感觉自己的血液即将流尽，意识开始模糊时，前方的皓影突然发出一声欣喜的低呼：
“到了！就是那里！”
透过浓郁的粉紫色瘴气，众人隐约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小片奇异的景象——一个不大的石台，上面矗立着几根残缺的石柱。石台范围内，没有任何瘴气存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而纯净的气息。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台中央，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头正在散发着微弱的、与天琦体内碎碑同源的光芒。
“快！”天琦用尽最后的力气，加速冲向石台。
当他们终于踏上石台的范围时，周围那令人疯狂的幻听瞬间消失无踪。粉紫色的噬魂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无法侵入分毫。
天琦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飘雪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立即为他处理掌心的伤口。紫璃伏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皓影则跃到那块发光的灰色石头旁，仔细感应着。
“是碎碑的碎片...很小一块，但足以驱散这片区域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