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清晨的阳光将空气里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它们在光柱中浮动,无声地起舞。
顾凡坐在母亲的床沿,一动不动。
手中的墨绿色笔记本,封皮的边角因为常年的摩挲而有些磨损,带着一种冰凉的、属于过去的质感。
他不是什么被无辜卷入的倒霉蛋。
他就是灾难本身。
或者说,是灾难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比任何噩梦里的怪物都更让他遍体生寒。
父亲为国捐躯,是个英雄。
母亲以身入局,像个疯子。
而他,是这场横跨了十八年的巨大谜团里,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他缓缓合上了笔记本,将其小心地放回床头柜的夹层里,再把那块薄木板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
没有答案。
那就去找答案。
既然自己就是风暴的中心,那就让这场风暴,来得更猛烈一些。
嗡…嗡…
突兀的震动声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是他的手机。
屏幕上,一串来自龙都的陌生号码在执着地闪烁。
顾凡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个时间点,这个号码归属地。
他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顾凡同学。”
一个苍老,但异常平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是那个声音。
秦风拨通的那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
顾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对方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
“你提交的材料,我们看过了。”
“写得很好。”
“关于你提议组建【斩妖司】的诸多事宜,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
来了。
鱼儿上钩了。
不,应该说,那头沉睡的巨龙,终于对他这条小鱼,投来了审视的一瞥。
“龙都,西南海。”
“有时间过来喝杯茶吗?”
平淡的问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西南海。
华夏的权力中枢。
那不是一个能用“去”或者“不去”来回答的地方。
那是一个通知。
顾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很清楚,自己交上去的那份《镇龙》功法,那份关于“武道”的构想,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打开全新纪元大门的钥匙。
而现在,执掌钥匙的人,要见他这个造钥匙的。
“有时间。”
顾凡的回应简洁,清晰。
“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他的干脆很满意,“你到了西南海的东门,会有人接你。为了方便核实身份,我们需要一个简单的口令。”
口令?
暗号?
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顾凡的脑子里闪过一丝荒谬的念头。
他需要一个词,一个能代表他自己,又能让对方瞬间明白其分量的词。
他几乎没有思考。
“镇龙。”
两个字,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里,似乎蕴含着某种复杂的审度。
镇龙。
镇压未来的浩劫。
镇压一个时代的国运。
镇压……他自己。
这既是他的投名状,也是他背负的宿命。
“好。”
许久,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回响。
顾凡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房间里又恢复了那种能听到心跳的寂静。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亲手拨动了命运的轮盘,现在,轮盘开始疯狂地加速。
他不再是被动地等待噩梦降临,等待被怪物撕碎。
他成了执棋人之一。
尽管,可能只是棋盘上最小的那一个。
顾凡没有片刻耽搁,他解锁手机,打开购票软件。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目的地:龙都。
时间:最近一班。
点击,支付。
出票成功。
他收起手机,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十八年记忆的家。
父亲的遗像,母亲的书房,和他自己的卧室。
他什么都没带走。
除了那个藏在脑海里,比所有秘密都更沉重的真相。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动,将所有的过去,都锁在了这片寂静里。
这一次,他不是逃离。
是出征。
以斩妖司之名,去见一见这个国家真正的掌舵人。
他要去谈判,去博弈,去用未来的情报和手中的功法,换取足以撬动整个世界的力量。
他要弄明白自己身上的秘密。
他要……活下去。
并且,带着所有他想守护的人,一起活下去。
高铁站的喧嚣人潮,与那个寂静的家,恍若两个世界。
顾凡混在人群中,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脚步坚定,走向通往龙都的站台。
他知道,从踏上这列车开始。
镇妖司的时代,彻底落幕。
而斩妖司的时代,由他亲手开启的序幕,才刚刚拉开一角。
龙都。
西南海。
那杯等着他的茶,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