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月华如水,清冷地洒落在燕州城头,却难以驱散城内弥漫的紧张与肃杀。柳梦嫣依照约定,来到了城主府深处一间特意清理出来的静室。
静室颇为宽敞,但此刻却显得有些逼仄。地面之上,以朱砂、灵石粉末以及一些闪烁着微光的奇异材料,勾勒出一个繁复而玄奥的阵法。阵法线条纵横交错,蕴含着一股引而不发的精神力量,中央预留了两个主位,其中一个空着,显然是留给她的。而在阵法核心偏外的位置,那名被柳梦嫣废去手脚、制住力量的黑袍异族俘虏,如同待宰的羔羊般瘫软在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却连自尽都做不到。
孤语道人已然立于阵中,手持拂尘,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见到柳梦嫣进来,微微颔首,抬头望了一眼透过特意留下的天窗洒落的、格外明亮的月色与周围清晰可见的点点星光。
“时辰将至,星力最盛,正是施法良机。”孤语道人声音低沉,指向阵法中那个空着的主位,“梦嫣,你站于此位,守心凝神,意沉丹田。待贫道引动阵法,你需将自身灵力,尤其是神识之力,缓缓渡入阵中,随贫道气机指引,助我稳固‘梦魇之境’,并防备可能出现的反噬与意外。切记,无论见到何等景象,感受到何种冲击,自身灵台必须保持清明,不可彻底沉沦其中,否则你我皆有被拖入对方混乱神识的风险!”
他又反复叮嘱了几个关键节点和应变之法,确保柳梦嫣完全理解。随后,他目光扫过静室外隐约的人影(应是杨业霆、杨震山等人在外护法),沉声道:“诸位,法阵一旦启动,非比寻常。无论室内传出何种声响,感受到何种能量波动,未得贫道或柳姑娘示意,绝不可擅入!切记!”
众人皆知此事关乎重大且凶险异常,皆凝重应下。
待一切准备妥当,静室之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室内只剩下阵法流转的微光,以及那异族俘虏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
孤语道人与柳梦嫣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孤语道人重重一点头,不再多言,手中拂尘无风自动,口中开始吟诵起低沉而古老的咒文。他周身道袍鼓荡,一股精纯而浩瀚的灵力以其为中心勃发,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活了地面上那座繁复的阵法!
“嗡——!”
阵法线条逐一亮起,散发出朦胧的清辉,整个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力场开始扭曲光线与感知。庞大的精神力量在阵法的引导下,如同潮水般涌向阵法核心的那名异族俘虏!
柳梦嫣不敢怠慢,立刻依言站定主位,屏息凝神。她一边在脑海中保持着与司明月那微弱的灵魂链接,如同握着一根远方的保险绳,时刻准备在必要时接受提醒或协助;一边运转体内那已然质变、正魔交融的磅礴真气,将其化为精纯的灵力,顺着阵法的脉络,缓缓渡入。
她的灵力性质特殊,中正平和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与侵蚀性,甫一进入阵法,便让那原本略显躁动、全凭孤语道人强力约束的精神力场,变得稳定了几分。孤语道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此刻无暇他顾,只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股联合力量。
与此同时,柳梦嫣心念微动,一直静静立于她身侧的“玄宇”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她并未拔剑,但剑身之上,那“玄宇”二字却流转起淡淡的紫金光芒。一股更加隐晦、却带着无上锋锐与守护意味的剑意弥漫开来,并非直接参与阵法,而是在柳梦嫣周身以及阵法外围,构筑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作为应对意外的最后一道,也是最为凌厉的一道保险。
三重准备已然就绪——孤语道人的天机秘法为主干,柳梦嫣的灵力与神识为辅助与稳定器,“玄宇”剑意则为最后的护盾。
“梦魇搜魂引,启!”孤语道人蓦然一声低喝,手中拂尘指向那名异族俘虏!
“呃啊啊啊——!”
那俘虏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眼瞬间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正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的精神壁垒,在两位当世顶尖高手联手布下的秘法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柳梦嫣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脱离了些许躯壳的束缚,顺着孤语道人开辟的“通道”,猛地撞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混乱不堪的混沌之中!
初入,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混沌与模糊。
这里没有色彩,没有形状,甚至没有明确的声音,只有无数扭曲的、旋转的、互相撕扯的能量流和破碎的意识片段。仿佛宇宙初开,又似万物终末。各种毫无意义的噪音、扭曲的光影、无法理解的符号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着她的感知。她必须紧守灵台,依靠孤语道人那相对稳定的引导力量,才能勉强在这片意识的乱流中稳住身形,不至于被瞬间同化或撕碎。
她能感觉到孤语道人的力量如同一条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的舟楫,不断地拨开那些混乱的碎片,试图深入对方神识的核心。而在这个过程中,那异族俘虏残留的意识本能,依旧在疯狂地抵抗,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用最原始的精神冲击、混乱的意念试图污染和驱逐入侵者。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弹指一瞬,或许是漫长永恒,混沌开始沉淀,化为无数碎片无序的画面。**
这些画面闪烁不定,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可言:
一片冰天雪地中,穿着厚重皮毛、面目狰狞的蛮族战士,跪伏在地,向着一些装束怪异、肤色苍白的人叩拜。
阴暗的殿堂内,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有人影在低声吟唱着晦涩的音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巨大的、风格迥异的舰船,航行在未知的、墨绿色的海洋上,船帆上绘制着扭曲的十字与鹰徽。
繁华的都市在烈焰中燃烧,哭喊声、狂笑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片……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华丽铠甲与神袍的身影,背对着画面,仅仅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这些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什么,却又一次次碎裂。柳梦嫣能清晰地感受到孤语道人力量的消耗,他的引导变得更加艰难,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而她自身的灵力也在持续输出,维持着通道的稳定,并帮助梳理那些过于狂暴的精神乱流。
就在这僵持与混乱之中,柳梦嫣那敏锐的感知,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与孤语道人的清灵之力、异族本身的混乱精神以及她那正魔交融之力都截然不同的……第三股力量波动?它如同潜藏在深海之下的暗流,若有若无,似乎并非主动参与对抗,更像是一种……见证?或者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接?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无法抓住,注意力立刻又被更加激烈的精神对抗拉回。
终于,在孤语道人一声隐含道韵的沉喝,以及柳梦嫣全力催动灵力辅助下,那无序的碎片洪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梳理,开始朝着某个方向,渐渐连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