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人流像浑浊的河水，菲尼克斯把自己藏在这流动的屏障里，刻意避开那些探究的视线。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两旁的摊位，耳朵却像张开的网，捕捉着四周的声浪。
叫卖声、孩童的哭闹、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但在【万物解析】的本能作用下，这片噪音正在被自动分拣、过滤。
他“听”到了旁边肉铺老板和熟客为半个铜板的差价争执不下，语气里是市井的精明与疲惫；他“听”到了几个妇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东家女儿私奔、西家男人矿上受伤的闲言碎语，情绪里带着点猎奇的兴奋和廉价的同情。
这些都很“正常”，是市集该有的声音。
然而，就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上突然出现了一抹刺眼的灰色，一阵极不协调的“声音”猛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声响，更像是一种……情绪的湍流。尖锐，混乱，充满了被压抑到极致的焦虑、愤怒，还有一丝豁出去的绝望。这情绪的源头，离他不远。
菲尼克斯的脚步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转向旁边一个卖陶器的小摊，假装低头挑选一个粗陶碗，眼角的余光却已锁定了目标。
是三个男人。
他们站在一个卖廉价皮具的摊位旁，看似在挑选货物，但身体的姿态却紧绷得像拉满的弓。站在中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眼神凶悍，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握紧又松开。左边是个瘦高个，眼神闪烁，不停地左右张望，脖子上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右边那个矮胖些，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呼吸又急又浅。
这三股焦躁不安的情绪漩涡，在市集相对平和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扎眼。
菲尼克斯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能“读”到更多细节：疤脸壮汉粗糙的手指关节上，有长期使用某种特定武器（也许是短棍？）留下的老茧；瘦高个腰间鼓鼓囊囊，衣服下似乎藏着不太规则的硬物；矮胖男人靴帮上沾着一种暗红色的、不同于本地泥土的黏土。
他们不是本地人。他们很紧张。他们……在等什么？或者，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那瘦高个似乎因为过度紧张，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个挎着菜篮的老妇人。
“哎哟！”老妇人一个趔趄，篮子里的土豆萝卜滚了一地。
“走路不长眼啊！”老妇人气得骂道。
瘦高个非但没道歉，反而恶狠狠地瞪了过去，手甚至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疤脸壮汉低喝一声：“够了！”一把按住瘦高个的手臂。
矮胖男人赶紧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连声对老妇人说：“对不住，对不住！”手忙脚乱地帮她捡拾地上的蔬菜。
这个小插曲让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各忙各的。市集上这种小摩擦太多了。
只有菲尼克斯的心沉了下去。
刚才瘦高个摸向腰间的那个动作，以及疤脸壮汉按住他时，袖口微微滑落露出的、小臂上一道狰狞的陈旧刀疤……还有他们身上那股子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带着血腥味的戾气。
这些人，绝非善类。他们聚集在这里，绝不是为了买皮具。
菲尼克斯缓缓放下手中的粗陶碗。他不想惹麻烦，刚从村子出来，自身难保。但这三个人的状态，就像三颗埋在干柴堆里的火星，随时可能引爆一场灾难。而这片市集里，到处都是无辜的平民。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着，借助人群和摊位的掩护，慢慢拉远与那三人的距离，同时将感知的焦点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
他需要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是抢劫？寻仇？还是别的？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解析着那三人越来越焦躁的情绪波动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后背轻轻舔舐了一下。
菲尼克斯的脊背瞬间僵直。
这感觉……和之前那些带着探究的目光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猛地回头。
市集熙攘，人头攒动。卖香料的小贩在高声吆喝，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着从他身边跑过，一个醉醺醺的汉子靠在墙角打着鼾……没有任何异常。
那股冰冷的视线消失了，无影无踪。
但菲尼克斯知道，那绝不是错觉。
他缓缓吸了口气，感觉手心有些发凉。
这个看似平凡的市集，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那三个明显是亡命徒的男人，还有这隐藏在暗处、不知是敌是友的冰冷视线……
麻烦，似乎总是自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