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陈海还是被那该死的好奇心彻底打败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沙发上换了好几个姿势。
可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牛皮纸袋上瞟。
“操，真是好奇害死猫。”
他低声骂了一句，终于受不了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一把将茶几上的文件袋抓了过来。
“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看完就烧了它！”
他自言自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然后粗暴地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袋子很薄，没什么分量。
从里面倒出来的，是一叠照片。
还有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陈海看都没看那封信，直接将它扔到一边，伸手拿起了那叠照片。
他向来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先看证据，再听别人怎么说。
第一张照片，是在京城爬长城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他和飘飘正一人半根烤肠。
吃得满嘴是油，笑得和傻子一样。
拍摄的角度是从侧后方，一个普通游客的视角，清晰度很高。
陈海撇了撇嘴。
“又是这帮人搞的鬼。”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不过是那帮穿军装的家伙。
用来证明他们一直在监视自己的又一份证据。
无聊。
他没什么兴致地翻到了第二张。
照片的背景是长安的小吃街。
飘飘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小脸上满是幸福和满足。
很温馨的一张照片。
但陈海的注意力，却被照片背景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吸引了。
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手里举着手机，假装在看路。
可他的身体却微微侧着，镜头若有若无地对准了飘飘的方向。
陈海翻照片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张照片给他的感觉很不对劲。
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些，由官方拍摄的的照片完全不同。
他继续往下翻。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接下来的每一张照片。
都让他后背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一张是在餐厅吃饭，背景里有个服务员的亚裔男人。
正在用托盘的遮掩，悄悄拍摄他们。
一张是在景点游玩，不远处一个卖纪念品的小贩。
眼神根本不在自己的摊位上，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还有一张，是在酒店门口，他们刚刚下车。
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里，后座的车窗摇下了一半，藏着一个相机的长焦镜头。
这些照片里的陌生面孔，来自不同的国家，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游客、小贩、路人、服务员……
他们就像是潜伏在阴影里的秃鹫，贪婪地，盯着他和飘飘。
原来在那些欢声笑语的背后。
还藏着这么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陈海翻照片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盯着最新翻出来的一张照片，身体瞬间僵硬。
这张照片，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照片的场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而是他之前住的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平房的客厅！
照片明显是从窗户外面偷拍的，画面有些模糊。
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在他那堆满零件和工具的客厅里翻找着什么！
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段时间。
飘飘就睡在隔壁那间连门锁都坏了的卧室里！
这个闯入者，和他最珍视的女孩，只有一墙之隔！
如果……如果当时对方的目标是绑架自己和飘飘或者刺杀的话……
陈海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一直以为的安全，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港湾。
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甚至都不知道，危险曾经离自己那么近！
就在他心神剧震，手脚冰凉的时候。
下一张照片的内容，却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照片的场景，还是那个小平房的院子。
上张照片里的那个黑衣人。
正被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的龙国男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其中一人的膝盖，凶狠地顶着对方的后颈。
陈海呆住了。
继续翻开下一张。
照片的背景，是长安那条人来人往的小吃街。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金发男人。
被两个打扮成普通游客的青年一左一右地架住。
他的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
脸上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正被强行拖向一条僻静的小巷。
再下一张。
那个伪装成服务员的亚裔男人，在餐厅的后厨。
被两个厨师打扮的人扭住了胳膊，按在满是油污的墙上。
每一个，曾经出现在照片背景里的可疑人物。
都对应着一张，被制服的照片。
陈海一张一张地翻看着这些照片，一言不发。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终于想通了。
他终于想通了林涛在被他揭穿窃听器后。
那句无奈的“这是为了保护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不完全是借口。
他以为的岁月静好，他以为的安逸生活，原来只是假象。
真相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一场场激烈而凶险的暗战，从未停止过。
他以为是有人在监视他，算计他。
实际上，是有一群人，在默默地替他挡住那些来自黑暗深处的子弹。
巨大的冲击，让陈海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有对敌人无孔不入的愤怒。
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保护后的复杂情绪。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起了那封被他扔在一旁的信。
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只有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迹。
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写信之人那久居上位的气势。
信的开篇第一句话，就让陈海愣住了。
“陈海同志，关于你家里的那颗‘螺丝’。
我们深表歉意方法是错的，但目的是真诚的。”
不解释，不辩解，开门见山，先道歉。
这一手，玩得很高明。
陈海心里那股子因为被监视而产生的逆反和抵触。
瞬间就被卸掉了一大半。
他继续往下看。
“当你看到这些照片时，应该明白了，你所追求的平静生活。
从你改造那艘基洛级潜艇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你不是一个人，你是一个行走的宝藏，也是一个移动的靶子。
敌人对你的兴趣，远超我们的想象。”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至少有五个境外顶尖情报组织。
对你和你身边最重要的人，制定了包括‘观察’、‘接触’、‘控制’乃至‘清除’在内的多套方案。
照片里的那些，只是被我们成功拦截下来的一部分。”
信中，“最重要的人”这五个字。
被笔迹的主人用一个红圈，重重地圈了出来。
这个红圈，仿佛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陈海的心上。
他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用了用力。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也理解你对安逸生活的向往。
这封信和这些照片，不是为了逼迫你。
只是为了让你看清你所处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不是囚禁你的笼子，而是你目前。
唯一的，能够保证你和她安全的区域。
但即便是这个安全区，现在也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压力。”
“光刻机，只是他们用来逼我们就范的其中一张牌而已。
他们的目的，是打断我们的脊梁，是让我们永远跟在他们身后，吃他们剩下的残羹冷饭。”
“而你，恰好是那个有能力掀翻他们牌桌的人。
我们不想强迫你，但我们必须让你知道一个事实：退让和妥协。
换不来和平与尊重，只会让豺狼的胃口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
信快要到结尾了。
“林涛今天带去的，是他对你的最后一次拜访。
看完这封信，你可以烧掉它，连同那些照片一起，然后忘记这一切。”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官方人员因为这件事来打扰你。
我们会动用一切力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继续保护你。
但能保护多久，又能保护到什么程度，我们无法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
“因为战场，已经推到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家门口。”
“是关上门，假装什么都看不见，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还是拿起武器，站出去，把那些试图闯进我们家里的野狗打出去。”
“选择权，在你手里。”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陈海放下信纸，久久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愤怒、不屑、烦躁，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只剩下了平静。
原来，是这样。
飘飘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她看到陈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有些担心。
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那双纯净的灰蓝色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海哥哥，你不开心吗？”
陈海低下头，看着飘飘那张不染一丝尘埃的脸。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双能够扫描并改造宇宙间一切物质的手。
在这一刻，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系统赋予他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什么享受咸鱼生活的资本。
而是在这汹涌的暗流和滔天的巨浪中，保护自己珍视之人。
唯一，也是最强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