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老祖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了莫离的身上。
他的目光在莫离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你，”他指向莫离，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炼气九层巅峰？此地驻守弟子？过来回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莫离一人身上。
莫离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筑基老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莫离皮肤生疼。那浩瀚如海的威压并非刻意针对，却已让莫离周身灵力运转滞涩，呼吸艰难。身后是冲天魔煞光柱与地动山摇的末日景象，身前是宗门最高层的审视，无数道或恐惧、或惊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在莫离身上。
绝境！真正的绝境！
莫离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悸动，混沌灵珠在丹田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竭力收敛所有气息，模拟出最纯粹、最惶恐的外门弟子模样，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外门弟子墨辰，参见老祖，各位长老！”
“墨辰？”老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依旧锐利，“炼气九层巅峰，修为倒是不俗。此地发生何事？封印为何破碎？你一一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莫离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破绽，都可能万劫不复。莫离早已打好腹稿，将大部分真相包裹在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中。
“回禀老祖！”莫离语气急促，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弟子奉命驻守此地，平日皆按规矩巡逻。今日傍晚，突有一伙来历不明的流匪强攻矿坑，人数众多，修为不弱，且……且似乎有内应破坏了部分阵法！”
莫离刻意停顿，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刘坤。刘坤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老祖明鉴！是弟子失察！值守弟子李茂失踪，赵三疯癫，定是他们做了内应！”
老祖眉头微皱，并未理会刘坤，目光依旧锁定了莫离：“继续说。”
“是！弟子与刘管事带领众人奋力抵抗，终于将来犯流匪尽数击杀！”莫离略去了吞噬的过程，“正当莫离等清理战场时，矿坑深处便突然传来异响，地动山摇，那……那光柱便冲了出来！弟子修为低微，只知第三层封印似有异常，具体发生何事，实在不知！”
莫离将流匪袭击与封印破碎两件事先后说出，隐去其可能存在的联系，并将核心的封印问题推得一干二净，合乎莫离一个“外围驻守弟子”的身份和认知。
“尽数击杀？”一位筑基大圆满的长老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质疑，“据刘坤之前上报，流匪中有炼气七层头目，数十炼气中期，尔等驻守弟子最高不过炼气九层，如何能尽数击杀，自身却伤亡不大？”
来了！果然会问到这个！
莫离心中凛然，脸上却露出“侥幸”与“后怕”之色：“回长老，弟子……弟子所学功法特殊，擅于应对群攻，且当时情急拼命，服下了所有珍藏的爆发类丹药，才侥幸惨胜……弟子也因此元气大伤……”莫离适时地让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气息也显得虚浮了一些。混沌灵珠完美模拟出经脉受损、灵力紊乱的假象。
那长老神识扫过莫离，似乎确实察觉到了“伤势”，眉头微皱，不再多言。
筑基老祖的目光却依旧深邃，他缓缓抬起手，隔空向莫离抓来！
莫离浑身汗毛倒竖，几乎要忍不住反抗！但理智死死压下了本能！不能动！一动就全完了！
那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住莫离，仔细探查着莫离的经脉、丹田、甚至神魂！
莫离全力收缩灵珠，将其所有波动死死隐匿，只展现出《五毒噬灵真经》修炼出的、略带阴毒的血煞灵力，以及那“服用丹药后”的虚浮和“伤势”。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如同一年那般漫长。
终于，那股力量如潮水般退去。老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似乎没发现明显问题，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你方才说，流匪有内应？可发现什么证据？”老祖换了个方向。
莫离心中一动，机会来了！必须将水搅浑，转移注意力！
“有！”莫离毫不犹豫地取出那枚得自独眼龙的黑色鬼头令牌，双手奉上，“此物是从流匪头目身上搜出，材质诡异，弟子从未见过。且……且当时似乎此物发出过微弱波动……”
老祖隔空将令牌摄入手中，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微微一沉！他身后几位见识广博的长老也同时变色！
“幽冥令？！”一位长老失声低呼。
“果然是这帮见不得光的鬼东西在搞鬼！”另一位长老怒声道。
幽冥令？他们果然认识！而且深恶痛绝！
老祖摩挲着令牌，眼神冰冷：“幽冥道……的手居然伸到莫离血煞门腹地来了！好！很好！”
他显然将封印破碎的大半责任，归咎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幽冥道”身上！毕竟，相比一个炼气期弟子，一个神秘的敌对组织显然是更合理的怀疑对象。
莫离的压力顿时减轻了大半。
“老祖，”又一位长老上前，面色凝重地看着冲天的魔煞光柱，“当务之急，是稳定封印，清除逸散的魔煞之气，探查第三层情况。此地弟子……”
老祖一挥手，打断他：“所有驻守弟子，即刻撤离矿坑，于外围营地集合，不得随意走动，等候执法堂详细盘问！刘坤，你暂代管理，若再出纰漏，提头来见！”
“是！是！”刘坤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去组织撤离。
筑基老祖又看向莫离，目光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命令：“墨辰，你修为最高，此次御敌有功，但也嫌疑未清。随老夫一同下去，探查第三层情况，戴罪立功！”
莫离心猛地一沉！下去？进入那刚刚爆发、鬼知道藏着什么大恐怖的第三层？
但这由不得莫离拒绝。筑基老祖的命令，违逆即是死路。
“弟子遵命！”莫离压下所有情绪，恭敬应道。
老祖不再多言，袖袍一展，一股无形之力裹住莫离和另外两名筑基后期的长老，化作一道遁光，直接冲入了那还在不断喷涌魔煞之气的矿坑入口！
身后传来其他弟子惊恐的吸气声。
遁光急速下坠，周围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黑灰色魔煞之气，能见度极低，神识也被严重压制。恐怖的嘶吼声和能量乱流不断从下方传来，令人心悸。
两名筑基长老全力撑起灵光护罩，神情凝重无比。
老祖却如履平地，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光晕，所有靠近的魔煞之气都被轻易排开，速度丝毫不减。
越往下，魔气越发精纯狂暴，甚至开始侵蚀两位筑基长老的护体灵光，让他们不得不持续消耗灵力抵挡。而莫离，有混沌灵珠暗中吞噬化解，反而压力最小，只是表面装作艰难支撑的样子。
终于，遁光猛地一顿，莫离们落在了第三层的入口处。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两位长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应该被强大封印封锁的第三层入口，此刻已经完全洞开！那厚重的、刻满符文的玄铁大门如同被巨力从内部撕裂，扭曲变形，碎片散落一地！
门后是一片更加广阔、幽暗的地下空间！一根根粗大无比、闪烁着暗淡符文的黑色锁链从四周岩壁伸出，但此刻大多已经断裂、松弛！锁链的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那冲天的魔煞光柱，正是从这坑底爆发出来！
巨坑周围，残留着一个庞大无比的破碎阵法痕迹，但此刻已经黯淡无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硫磺味和血腥味，以及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令人神魂冻结的威压！
“封印……真的破了……”一个长老声音干涩。
老祖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神识如同潮水般向下探去，片刻后，猛地收回，脸色微微发白：“下面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什么？！”两位长老大惊失色，“那被镇压的……”
“噤声！”老祖厉声打断他，眼神无比凝重，“此事绝非偶然！幽冥道……他们恐怕不止是破坏，而是……接引走了那东西！”
接引？莫离心中巨震，想起那祭坛和残魂记忆。幽冥道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他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救走这第三层镇压的恐怖存在？
那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器灵的声音突然在莫离心底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主人！左侧三百丈，岩壁裂缝！有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残留，与那幽冥令同源！还有……一丝未曾散尽的鬼道气息，正在快速消散！”
有线索！
莫离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进一步将祸水引向幽冥道，并立功的机会！
莫离立刻装作有所发现的样子，目光“无意”地扫向那个方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莫离的细微表情没能瞒过筑基老祖。
“嗯？你发现了什么？”他立刻看来。
“老祖，”莫离指着那个方向，语气“不确定”地道，“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刚才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气息……很阴冷……”
老祖眼神一厉，神识瞬间聚焦于莫离所指之处！
“果然有残留！”他冷哼一声，身形一动，已出现在那片岩壁前！两位长老连忙跟上。
莫离也被那股力量带着飞了过去。
靠近了，那丝微弱的鬼道气息和空间波动更加明显。岩壁上，残留着几道清晰的、非自然形成的划痕，构成一个简易的、即将消散的符文印记。
“是幽冥道的遁空符印！”一位长老认了出来，咬牙切齿，“他们刚走不久！”
老祖仔细观察着那符印和残留的空间波动，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看向深邃的坑底，又看了看那符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更大的惊怒：“好一个幽冥道！声东击西！明面上破坏地脉，吸引注意，暗地里却利用封印破碎瞬间的能量混乱，施展秘法，强行遁走了镇压之物！好歹毒的计算！”
他彻底相信了幽冥道是罪魁祸首！
“追！”老祖当机立断，对其中一位长老道，“你立刻返回宗门，将此事详禀掌门，开启护宗大阵，彻查内外！尤其是与鬼道有关联者，宁错杀，勿放过！”
“是！”那长老不敢怠慢，立刻化作遁光冲天而起。
老祖又看向另一名长老和莫离：“你二人，随莫离循着这空间波动残留，追查下去！或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莫离心里暗暗叫苦，但面上只能恭敬应命：“是！”
老祖袖袍一卷，再次裹住莫离们，循着那丝微弱的空间波动轨迹，瞬间冲入了矿坑更深、更黑暗的岔路之中，速度快的惊人！
只留下身后那片狼藉的、依旧弥漫着恐怖魔煞之气的封印之地。
而莫离知道，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跟着一位盛怒的筑基老祖去追击一个能从他眼皮底下偷走“镇压之物”的神秘组织，这无异于刀尖跳舞！
筑基老祖的遁光快得超乎想象，裹挟着莫离和那位筑基后期的长老，在错综复杂、煞气弥漫的矿坑深处疾驰。周遭景象已非人工开凿的巷道，而是深入到了天然形成的、巨大而扭曲的地下溶洞体系。怪石嶙峋，魔气如潮，不时有狂暴的煞兽从阴影中扑出，尚未近身，便被老祖周身散发的血色光晕碾为齑粉。
那丝源自幽冥道遁空符印的空间波动微弱至极，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在这混乱的能量环境中极难追踪。但金丹老祖的神识强大无比，死死锁定着那一点痕迹，遁速丝毫不减。
莫离心中念头急转。跟下去，凶险未知，一旦与幽冥道正面遭遇，筑基级别的战斗余波就能让莫离灰飞烟灭。但此刻若有一丝异动，必然引起老祖疑心，死得更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遁光又深入了不知多远，周围的魔气浓度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岩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漆黑的魔晶。那位筑基长老的护体灵光已被压缩到极致，脸色苍白，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莫离也装作不支，气息愈发“虚弱”。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空腔中央，是一个漆黑的寒潭，潭水冰冷刺骨，散发着浓郁的阴气。而那丝微弱的空间波动，到此便彻底消失了。
“痕迹到此为止。”老祖停下遁光，面色阴沉地扫视着四周，强大的神识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掠过每一寸岩石，“被某种秘法或者宝物彻底抹去了后续痕迹。好狡猾的幽冥道！”
他目光落在那口阴气森森的寒潭上，屈指一弹，一道血芒射入潭中。
噗！
血芒入水，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潭水甚至连涟漪都未泛起多少。
“好精纯的阴煞之气。”老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摇摇头，“并非传送波动残留，只是一口罕见的阴脉寒潭。”
线索，彻底断了。
老祖的脸色难看至极，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那位筑基长老大气都不敢喘。
莫离低着头，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断了就好，至少暂时安全了。
然而，就在莫离以为此事暂告一段落时，老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莫离的身上。那目光不再锐利逼人，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审视。
“墨辰，”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很好。”
莫离心中猛地一紧，躬身道：“弟子愚钝，未能帮上老祖，请老祖责罚。”
“愚钝？”老祖似是嗤笑一声，“炼气九层巅峰，能在那等流匪袭击中保全自身，甚至‘尽数歼敌’；能在那等魔煞爆发中存活下来；更能敏锐察觉到老夫都一时疏忽的空间波动残留……你若愚钝，这外门数万弟子，岂不尽是朽木？”
他每说一句，莫离的心就下沉一分。果然，这点伎俩瞒不过筑基老祖太久！
“弟子……弟子只是侥幸……”莫离声音“惶恐”。
“侥幸？”老祖踏空一步，瞬间来到莫离面前，枯槁的面容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两个漩涡，要将莫离的神魂吸入，“你的功法，很有意思。非纯粹血煞，非纯粹毒功，却能将煞气毒性运转得如此……圆融？甚至，还能吞噬？”
最后四个字，他声音极轻，却如同惊雷在莫离耳边炸响！
他发现了？！他察觉到了混沌灵珠的吞噬特性？！
莫离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丹田内灵珠疯狂预警，几乎要自主爆发！但莫离死死压制住它，脸上挤出极度“困惑”和“茫然”：“吞噬？老祖明鉴，弟子所修乃是《五毒噬灵真经》，确有炼化毒煞之效，但吞噬……弟子实在不知……”
莫离咬死不知，将一切推给功法的特殊性。这是唯一的生机！
老祖盯着莫离的眼睛，看了足足三息。那三息，仿佛比三年还要漫长。
最终，他眼中那极度审视的光芒缓缓收敛，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古井无波的表情：“罢了。或许是你功法特异，又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灵觉异于常人。”
他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相比于莫离这个小虾米，幽冥道和那被劫走的“镇压之物”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此地不宜久留。”老祖袖袍一挥，“先回地面。”
遁光再起，沿着原路返回。这一次，速度更快，气氛也更加沉闷。
回到地面营地，留守的弟子和长老看到莫离们返回，连忙迎上。得知线索已断，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老祖面无表情，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加派人手封锁矿坑周边千里范围，严密监控任何空间波动；彻查宗门内外，尤其是与鬼道、空间法术有关联者；将黑风矿坑发生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严禁外传。
最后，他看向莫离：“墨辰，你此次有功，但也身具嫌疑。即日起，解除你驻守任务，随老夫回返宗门，于执法堂偏殿暂居，没有命令，不得外出，等候后续调查。”
软禁！
莫离心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且进入了宗门核心区域。连忙恭敬应下：“弟子遵命！”
老祖不再多言，令一位筑基长老留下处理善后，随即遁光卷起莫离，冲天而起，向着血煞门主宗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