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渊壁”的瞬间,仿佛从相对温和的湍流跃入了瀑布的核心。
无法形容的庞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这压力并非单纯物理上的,而是法则层面的倾轧!生命、时间、空间、物质、能量……种种基础法则在这里激烈碰撞、交融、扭曲,形成了一片混沌的、充满敌意的“法则浓汤”。“远航者”号如同被扔进搅拌机的模型,舰体每一处结构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护盾在接触到渊壁的刹那就如同肥皂泡般破碎,只能依靠装甲本身和内部应急力场硬抗。
视线完全被混乱的色彩和能量的闪电充斥。声音被扭曲成怪异的尖叫或低沉的轰鸣。重力方向疯狂旋转,时间感知彻底崩坏,前一秒可能感觉过去了几个小时,下一秒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稳住航向!跟随幽灵船信号!”林烬的声音在剧烈震荡的舰桥中响起,他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木质化的手臂深深嵌入金属中,左眼星穹之眼的光芒被周围狂暴的法则乱流挤压得明灭不定,但他死死锁定着前方幽灵船那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蓝白色指引信号。
幽灵船在这里的移动方式更加诡异,它不再“滑行”,而是如同液体中的油滴,以一种违背直觉的、断断续续的“跳跃”方式前进,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避开了最狂暴的法则乱流核心,沿着相对“稀薄”的缝隙穿行。这需要对其所处点的瞬时法则状态有近乎本能的预判。
“远航者”号做不到如此精妙的移动,只能依靠相对粗暴的方式——引擎全开,顶着压力,沿着幽灵船开辟出的“通道”强行突进!每一次撞击在无形的法则壁垒上,都让舰体剧烈震颤,外部装甲板大片大片地扭曲、剥离,如同被剥落的鱼鳞。
“结构完整性下降至41%!b区舱壁破裂,已隔离!c引擎组过热,随时可能停机!”损管的声音带着绝望。
“不能停!停下就会被法则乱流彻底撕碎!”伊莱亚斯双目赤红,将引擎输出推至远超安全线的极限,甚至开始动用应急能源。
林烬忍受着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痛苦。周围的法则乱流不仅冲击舰体,也在冲击他自身。他体内的三枚碎片融合体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石头,剧烈震荡着,与外界混乱的法则产生着危险而痛苦的共鸣。木质化的躯体传来仿佛要生根发芽、融入这片混沌的诡异冲动,而时间感知的混乱让他时而感觉自己正在飞速衰老,时而又仿佛回到融合碎片前的瞬间。
他必须全力约束自身的力量,同时还要分神协助稳定舰船。他尝试将星穹之眼的空间感知扩展到最大,提前零点几秒预警最致命的法则湍流,引导伊莱亚斯进行微调规避。同时,他调动生命之力,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暂时“加固”舰体最脆弱的几个连接处,延缓其解体。
这个过程对他的消耗是恐怖的。他感到自己的“存在”仿佛都在被这片渊壁稀释、同化。
就在这时,幽灵船的引导信号,突然变得更加清晰和……急促?它似乎发现了一条相对“短”但更加“剧烈”的路径,径直指向渊壁的深处。
“跟上去!”林烬嘶声道。他没有选择,常规路径下,“远航者”号很可能撑不到穿越渊壁。
幽灵船猛地加速,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撞向一片由密集的、扭曲的银白色“时间法则丝线”和暗红色“毁灭能量湍流”交织而成的区域!
“它疯了!”导航官尖叫。
“相信它!”林烬咬牙。他也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看似危险,但其内部两种极端法则的冲突,反而在中心形成了一个极其短暂、极不稳定的“空洞”或“薄弱点”!幽灵船正是在赌这个瞬间!
“远航者”号紧随其后,冲入了那片死亡区域。
刹那间,时间感彻底崩塌!林烬感觉自己仿佛同时经历了千百次死亡与重生,无数个可能的“未来”碎片在眼前闪现又破灭。毁灭能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试图刺穿他的灵魂和舰体。
“啊——!”舰桥内响起一片痛苦的闷哼,不少船员抱着头倒下,七窍渗出鲜血,这是法则冲击直接作用于精神的表现。
林烬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守住意识核心,左眼银光与右眼暗金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三枚碎片的力量被他强行拧成一股,在舰船外围形成了一层极其稀薄、但蕴含着生命坚韧、空间锚定与时间缓冲三重特性的复合屏障!
屏障与狂暴的法则乱流激烈对抗,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但终究为“远航者”号争取到了那一线生机!
轰!!!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冰冷的膜。
周围的压力骤然一轻。
混乱的色彩和噪音如潮水般退去。
“远航者”号如同被吐出的残渣,翻滚着冲出了渊壁,闯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空间。
这里就是“法则交汇之渊”的内部?眼前的景象,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空间呈现出一种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涡旋”结构,涡旋的“壁”由无数流淌的、色彩各异的法则光带构成,如同宇宙的血管或神经束。而在涡旋的中央,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奇点”——它并非黑暗,也非光明,而是一种不断变幻形态、仿佛包容了所有可能性和不可能性的“混沌原点”。从那个原点中,延伸出无数细密的“根须”,连接着周围的法则光带,也似乎连接着更遥远的、不可知的维度。
这里,法则不再是背景板,而是可视的、流动的、充满活性的“实体”。生命的气息、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延展、能量的涌动……一切都清晰可感,却又混乱交织。光是存在于此,就能感觉到自身构成的基本粒子都在与周围的法则产生微弱的共鸣。
而在涡旋的某个“扇区”,靠近一条巨大的、流淌着苍白色与暗紫色光带的法则洪流附近,林烬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数艘风格统一、散发着冰冷归墟气息的黑色舰船,正环绕着一个由无数金属与生物组织(仿佛是某种巨大怪物的遗骸)拼凑而成的、如同太空浮岛般的祭坛。祭坛中央,一个身穿华丽黑袍、头戴高冠、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大祭司?)正悬浮在空中,双手高举。他的下方,祭坛表面,复杂的能量纹路亮起,正在从周围的法则洪流中,尤其是那条苍白色(代表寂灭?)的光带中,汲取着恐怖的能量,汇聚向中心。
更远处,可以看到一些被捕获的、形态各异的宇宙生物(有些甚至像是智慧文明的个体)被囚禁在能量笼中,它们的精神和生命力正被强制抽取,化作祭坛能量的一部分。
而祭坛的核心,正在发出那种熟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悲鸣”——深渊悲鸣!只不过,此刻的悲鸣更加集中、更加高亢,充满了某种即将完成的、毁灭性的韵律!
仪式,正在进行!而且已经到了关键阶段!
幽灵船静静地悬浮在“远航者”号不远处,它那点蓝白色光芒剧烈闪烁着,传递出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急迫。
与此同时,林烬体内的三枚碎片融合体,如同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震动起来!它们与这片“法则交汇之渊”,尤其是与那个“混沌原点”,产生了强烈的、如同血脉呼唤般的共鸣!一段更加古老、更加破碎的信息流,试图冲破林烬的意识防线涌入:
那是关于“世界树”的残影,关于“织网”的初始编织,关于平衡与生长的原初法则……以及,关于某种来自“原点”深处的、试图吞噬一切平衡与生长的“虚无之嚎”的警示!
归墟教团正在做的,似乎不仅仅是进行一场毁灭仪式……他们更像是在试图“引爆”或“污染”那个“混沌原点”,将“虚无之嚎”彻底释放出来,让寂灭法则成为这片区域,乃至可能波及更广范围的主导!
“必须……阻止他们!”林烬压下翻腾的信息和身体的剧痛,声音沙哑而坚定。
但他也立刻意识到敌我力量的悬殊。那些归墟黑色舰船明显是精锐,祭坛的防御未知,大祭司的力量更是深不可测。而“远航者”号几乎半毁,幽灵船也只是一个残响。硬拼毫无胜算。
幽灵船再次传来信息,这次是一幅简单的战术示意图和一段急促的“意念”:
“吾,撞击祭坛核心,干扰仪式。汝,攻击能量导管(指向连接祭坛与苍白色光带的几条粗大能量流),切断其寂灭能量供给。时机:吾撞击瞬间。”
自杀式攻击!幽灵船要用自己最后的残骸,去撞击祭坛,为林烬创造机会!
林烬看向那艘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古老舰船。它没有生命,却有着比许多生命更炽烈的执念与牺牲意志。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同意。我们会全力配合。”林烬以意念回应。
幽灵船的蓝白色光芒稳定下来,仿佛达成了最后的夙愿。它开始缓缓调整姿态,将残破的舰首,对准了远处祭坛的中心。船体表面,那些厚厚的“外壳”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黯淡但依然坚固的原始装甲,一些残留的、几乎枯竭的能量回路开始发出最后的微光。
“远航者”号也开始了最后的准备。所有还能工作的武器系统充能,目标锁定那几条粗大的、流淌着苍白色能量的“导管”。林烬则开始凝聚力量,准备在关键时刻,发动最强的攻击,并尝试干扰祭坛周围的空间结构。
一场绝望的突袭,即将在这法则交汇的终极之地展开。
而祭坛中央,那位大祭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起了头,阴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空间,投向了“远航者”号和幽灵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