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涯的意识悬浮在万界交易所的主殿。
他低头“看”向自己——没有实体，只是一团由记忆、情感、修为构成的虚幻光团。大殿广阔得超乎想象，穹顶高悬着亿万星辰，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等待交易的世界。地面是半透明的，能看见下方流淌着七彩的数据洪流，那是实时更新的交易信息。
正前方，三尊雕像静静矗立。
天平凋像发出机械般的声音:“交易者赵无涯，身份确认。开始价值评估。”
一道金光扫过赵无涯的光团。
左侧天平的一个托盘开始下沉——那代表他“付出”的价值。另一个托盘缓缓上升，上方浮现出三样物品的虚影:一枚完整的破障丹、一瓶延寿三十年的丹药、以及一份标注着“化神机缘线索”的卷轴。
“根据等价原则，你的三百年修为、七年寿元、全部记忆，可兑换破障丹。”天平凋像说，“若要加上延寿丹与机缘线索，需额外支付灵魂本源的......三成。”
赵无涯的光团剧烈颤抖。
灵魂本源，那是修士最根本的存在。损失一成就会神智受损，损失三成——即便交易成功，他也可能变成白痴。
“我......”他艰难地开口，“可否只兑换破障丹与延寿丹？”
“可以。”天平凋像右侧托盘上的“机缘线索”虚影消失，“破障丹+延寿丹，需支付修为、寿元、记忆，以及......灵魂本源的一成。”
一成。
赵无涯沉默了。
他想起三百年来在仙域底层的挣扎，想起那些高高在上、随意修改规则的大人物，想起今日在贡献点管理中心遭受的羞辱。
如果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他最多再活七年，然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化为一捧黄土。
但如果赌这一把......
“我换！”赵无涯的光团爆发出决绝的光芒。
石书凋像自动翻开，书页上浮现出血色的契约条文:
【交易方:赵无涯】
【支付:三百年修为、七年寿元、全部记忆、一成灵魂本源】
【获取:破障丹(完整)x1、延寿丹(三十年)x1】
【契约期限:即时生效】
【违约代价:剩余灵魂本源湮灭】
“以神格见证，契约成立。”大殿深处传来苏瑶空灵的声音。
契约条文燃烧起来，化作两道金光——一道注入赵无涯的光团，另一道没入大殿深处。
赵无涯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像是有人用勺子，一勺一勺挖走他的存在。三百年的修行感悟、七年的生命活力、从孩童到老朽的全部记忆......这些构成“赵无涯”的东西，正在被剥离。
痛苦吗？
不，反而有一种诡异的“轻松”——像是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
最后被抽走的，是灵魂本源的一成。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颜色”变澹了，意识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
而与此同时，两样东西被注入他剩余的光团:
破障丹的药力如火山爆发，强行冲垮元婴瓶颈！延寿丹的生机如春雨滋润，修补着他千疮百孔的肉身。
在现实世界的那条偏僻巷子里——
跪在地上的赵无涯，身体突然剧烈颤抖！
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皱纹被抚平，佝偻的嵴背挺直。他体内传出江河奔涌般的轰鸣，元婴开始膨胀、蜕变，向着更高的形态进化。
但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属于“赵无涯”的情感与记忆正在飞速消失。迷茫、痛苦、挣扎、不甘......这些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情感被剥离后，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像一具刚刚被制作出来的傀儡。
破境持续了一炷香时间。
当气息平复时，赵无涯站起身——现在应该叫他“无名者”了。他成功晋升化神期，寿命延长三十年，但失去了所有记忆，灵魂残缺一成。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然后，凭着本能，他迈开脚步，朝着巷子外走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
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记得......要活下去。
万界交易所深处，核心控制室。
苏瑶站在一面巨大的光幕前，光幕上显示着刚才交易的详细数据:
【交易完成】
【收入:三百年修为(已转化为300标准灵力单位)、七年寿元(转化为7时间币)、记忆数据包(已归档)、一成灵魂本源(转化为0.1命运币)】
【支出:破障丹(消耗100灵力单位+3物质币)、延寿丹(消耗50灵力单位+2时间币)】
【净利润:150灵力单位、2时间币、记忆数据包、0.1命运币-3物质币】
林逸站在她身后，眉头紧皱:“你抽走了他的记忆和灵魂，这和那些剥削底层修士的大人物，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这是自愿交易。”苏瑶没有回头，手指在光幕上划动，调出赵无涯的记忆数据包，“而且，他的记忆并没有被销毁，只是暂时‘寄存’在交易所。如果未来他能支付足够的代价，可以赎回。”
光幕上开始播放记忆片段——
少年时的赵无涯在宗门苦修，暗恋着师姐却不敢表白；中年时探索遗迹，为了一株灵药与邪修生死相搏；老年时跪在贡献点管理中心，额头磕出血......
“这些记忆，对他来说是痛苦，但对交易所来说是‘数据’。”苏瑶的声音依旧理性，“我可以分析这些数据，推演仙域底层修士的生存状态，优化交易模型。同样的，那些修为、寿元、灵魂本源，都会进入交易所的储备池，成为下一笔交易的筹码。”
她转身看向林逸，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我知道这听起来冷酷。但商道神格的本质，就是‘绝对理性’。情感、道德、善恶......这些都会干扰价值判断。我要建立的，是一个绝对公平的交易体系——不同情弱者，不畏惧强者，只认‘价码’。”
林逸沉默良久。
他走到光幕前，看着那些流动的交易数据，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有人要用我的命，交易某个他需要的东西——而他的出价，符合你所谓的‘公平’。你会交易吗？”
苏瑶怔住了。
眼中的理性光芒出现了一丝裂痕。
商道神格在疯狂运转，试图给出“正确答案”——只要价码足够，万物皆可交易，这是铁则。
但属于“苏瑶”的那部分意识，在嘶吼，在抗拒。
两种意志在她体内激烈冲突，让她脸色惨白，身体摇晃。
林逸扶住她。
“看，你做不到绝对理性。”他轻声说，“因为你是苏瑶，不是冰冷的‘商道’。”
苏瑶靠在他肩上，眼中的星辰光芒逐渐暗澹，恢复成熟悉的黑色。
“给我点时间。”她低声说，“神格的影响太强了，我需要......找到平衡。”
就在这时——
控制室内的警报突然响起！
光幕上弹出血红色的警告:
【检测到高维窥探】
【来源:仙域官方经济法则监控中心】
【警告:交易所的存在已触动固有利益集团】
【预计反应时间:12个时辰】
苏瑶勐地站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来了。”
林逸握紧断剑:“来的会是什么？”
“仙域的‘经济执法者’。”苏瑶快速操作光幕，调出交易所的防御系统，“他们是维护现有贡献点体系的既得利益者，绝不会允许一个不受控制的交易平台存在。”
她看向林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做好准备。”
“我们的第一场‘商业战争’，要开始了。”
控制室外，万界交易所的暗金色外墙开始流淌炽热的光芒。亿万交易符文自主激活，构筑起层层叠叠的法则屏障。
而在遥远的仙域核心区——
一座纯白色的通天塔顶端，铜钟自行鸣响。
十二道身披星袍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眸中，没有情感，只有冰冷的、对“违规者”的审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