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的声音还在对讲机里响着，夏初冉站在起点线外，相机已经收进了包里。她看着他跑出去几十米后回头挥手，动作夸张得像在拍喜剧片。阳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了一下。
她没去拿，倒是旁边一个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社交软件，随口说了句：“哎，有人发花絮图了。”
夏初冉这才掏出手机，点开应用。第一张就是陈宇默单膝跪地递水给她，她低头接瓶的画面。照片角度很刁，像是从远处树丛边拍的。发布时间是十分钟前，配文只有两个字：“真甜。”
她皱了下眉，把手机锁了屏。这种私人互动被放上网，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可有些人，就爱看这个。
徐欢盯着屏幕，手指一根根收紧。她坐在宿舍椅子上，膝盖抵着桌沿，电脑摆在床铺边缘。那张图放大后清晰得刺眼——陈宇默笑得毫无防备，夏初冉嘴角扬起，连发丝都被风吹得刚好落在肩头。
她关掉页面，呼吸重了几秒。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在一起，但这次不一样。以前是澄清会、是会议、是工作场合，还能说服自己那是合作需要。可现在，他们在笑，在玩，在镜头外演起了骑士和公主的戏码。
而她只能窝在这间不到二十平的宿舍里，隔着一层玻璃看别人发光。
鼠标滑动，她翻出之前收藏的几个粉丝群链接。有些早就退了，怕被人认出来身份尴尬。但她留了个小号，名字叫“星河不渡我”，等级不高，发言不多，但从没人怀疑她是圈内人。
她重新登录进去，找到一个叫“陈宇默真实面目的人”的群。群里三百多人，每天都有人在发截图，说他耍大牌、冷落粉丝、私底下说话刻薄。那些话她听过，甚至有几次是她悄悄放出去的。
只是最近安静了不少。
她点进聊天记录，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听说他现在跟夏初冉走得近？”下面一堆人回复，“早配一脸了”“人家校友，感情深”“我们哥哥终于有人管了”。
徐欢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管？谁给她的资格？
她退出群聊，打开笔记软件，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打了四个字：“反击计划”。删掉，又打上“材料整理”。最后干脆不写标题，只在第一行写下：“他让助理替跑全程，视频剪辑造假。”
这话说出去不会立刻有人信，但她知道怎么铺垫。先放一点模糊的截图，再找人带节奏，最后抛出所谓“内部证据”。只要有人开始质疑，就会有更多人跟进。
她不是没干过这事。
上次造谣他抄袭剧本，虽然最后被澄清了，但也让他掉了两百万代言。那时候她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现在她清楚了——正因为喜欢，才不能看着他被别人抢走。
鼠标继续点开另一个群，这个更极端。有人发帖说要寄恐吓信，还有人扒他的住址。她没参与这些，太危险。她要的是精准打击，不是暴力宣泄。
挑了三个发言最狠的人，她挨个发私信。
第一条：“你不是一直想揭他老底？我有东西给你。”
第二条：“你不信就算了，别人抢了功劳别后悔。”
第三条直接甩了个压缩包过去，里面是几张伪造的聊天截图，显示陈宇默让团队成员代替出镜跑步，还说“反正观众分不清”。
做完这些，她退出账号，清空浏览器记录，换了个匿名网络工具重新登录校园论坛。
这是她最早开始关注陈宇默的地方。当年他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她是文艺部干事，一起办过迎新晚会。那时候他还记得她的名字，会笑着打招呼。后来他火了，她再发帖提他，评论区全是问“你是谁”。
现在论坛里关于他的帖子多了起来，大部分是夸广告拍得好，有人说他状态回升，有人说他终于不做高冷人设了。
她往下翻，在一条热评里看到一句话：“他和夏学姐站一块儿，就像回到大学时候，特别自然。”
自然？
徐欢冷笑。
什么自然，不过是装出来的温情戏码。她比谁都清楚，陈宇默根本不懂什么叫温柔。他对谁笑，不过是因为那个人有用。
可夏初冉偏偏信了。
她点开发帖人的主页，默默记下Id。这种人最容易煽动，只要让他们觉得偶像被骗了，就会主动冲上去骂。
回到加密通讯工具，她新建了一个临时对话框。对方昵称是一串乱码，头像空白，这是她专门用来联络中间人的账号。
输入文字：“明天中午十二点，发一条爆料。”
停顿两秒，补充：“就说拍摄当天，真正跑完全程的是助理，陈宇默中途离场，成片靠剪辑拼接。”
再加一句：“附一张对比图，左是他本人站起点的照片，右是终点冲刺背影，标注‘身高比例不符’。”
发送成功。
她盯着屏幕，心跳比刚才快了些。不是害怕，是兴奋。就像小时候考试作弊前那一瞬间，明明知道不对，却控制不住想试试看能不能成功。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朋友圈更新提示。她划开，看到顾深转发了一段十秒钟的花絮视频——陈宇默一边跑步一边喊：“各位观众请注意！本选手即将完成人类史上首次边跑边唱《孤勇者》的壮举！”然后真的大声唱了起来，跑调到离谱。
评论区全是笑，“救命啊这是什么沙雕现场”“求正片保留这段”“陈哥疯起来太可爱了”。
徐欢把视频看了一遍，关掉。
可爱？
她慢慢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你们就喜欢看这种蠢样子是吧？以为搞笑就是真诚？以为疯癫就是接地气？
她重新打开文档，把刚才写的那条谣言删掉，重写。
“陈宇默团队长期压榨基层员工，拍摄期间要求实习生代劳高强度任务，本人仅出席关键镜头。”
接着往下写：“知情人士透露，此次广告拍摄中，有多名工作人员因过度劳累请假，但公司未予补偿。”
这次不碰他的人品，碰制度。
公众可以容忍明星耍脾气，但不能容忍剥削劳动者。尤其是年轻人，最吃这一套。
她把文档保存为“证据包V1”，上传到云盘，设置七天后自动删除。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窗外天色已暗，楼道里的感应灯闪了闪。对面寝室传来笑声，有人在放歌，音量很大。
她没动，也没关电脑。
屏幕黑了，映出她的脸。眼睛很亮，嘴唇抿成一条线。
手机还在手里攥着，通讯工具弹出一条新消息。
“你真打算搞这么大？”
是之前那个中间人回的。
她没回。
而是打开了校园论坛的小号，进入陈宇默的专属讨论帖。最新一条是有人上传了拍摄现场的合影，一群人围着他在补给点喝水，夏初冉站在他右边，两人肩膀几乎贴着。
她点开图片，放大，盯着那片交叠的影子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按下了举报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