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听到她呕吐不适、夜不能寐的消息,他的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无数次在深夜,独自站在凝香苑冰冷的庭院里,望着主院的方向,拳头攥得死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冲过去的冲动。
但他必须忍住。
戏已开场,不容半途而废。
他只能通过更隐秘的方式传递他的关心——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做她孕早期曾喜欢过的、极其清淡开胃的菜肴点心,哪怕她大多原封不动地退回;
让宇文德“偶然”寻来一些安神助眠的奇楠香或温润养人的暖玉枕送入主院;
甚至暗中加派了心腹侍女日夜轮班,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刻飞报。
这些细微的、无声的关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也在杨雪霁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连绵的阴雨下了好几日,将军府内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压抑的气息。
杨雪霁躺在榻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情愈发烦闷不安。
自那日她“贤惠”地为他张罗纳妾之后,府里确实多了几位“妹妹”,可夫君的态度非但没有如她期盼的那样回暖,反而更加冰冷疏离,甚至真的夜宿他处。
这让她在委屈不解之余,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她都已经按“规矩”做了他“应该”喜欢的事,为何他反而离她更远了?
难道是她挑选的人不合他心意?还是他依旧在生她之前的气?
这夜,雨势骤然变大,电闪雷鸣。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杨雪霁被惊得心口一跳,腹中的孩子也不安地动了一下。
其实并无大碍,但一个念头却瞬间在她心中滋生——这是个由头。
她蹙起眉,不是那种柔弱无力的蹙,而是带着一丝烦躁,对守在旁边的樱时道:“这雷声吵得人心慌气短,你去……去禀报将军一声,就说我有些不适,问他可否得空过来瞧瞧。”
她的语气算不上命令,也绝非乞求,更像是一种带着试探的、故作平静的通知。
她心想:毕竟怀着他的孩子,说不适,他总该来看一眼吧?只要他来了,她就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或许……或许他来了,两人就能说上话了呢?
樱时闻言,有些犹豫:“夫人,可是真的不适?要不还是先请太医……”
“让你去你就去!”杨雪霁语气微愠,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怎么?如今我连请他过来的资格都没有了?”她这话,既是说给樱时听,更像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憋闷。
樱时不敢再多言,连忙应声,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凝香苑内,宇文成都并未入睡。
他正和衣坐在外间,对着摇曳的烛火出神,心中反复推敲着自己这场“纳妾”大戏的每一步。
听到侍卫禀报主院来人,说夫人因雷声惊扰、略有不适,想请将军过去瞧瞧时,他的心脏先是本能地一紧。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极淡的欣慰迅速涌上心头!
她终于……终于有反应了?
她不再是无动于衷地接受他“宿在别处”,她会找借口让他过去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是在意的?他的“表演”开始起作用了?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他强压下立刻飞奔过去的冲动,脸上刻意维持着冷硬的表情,对侍卫沉声道:“知道了。去回话,既是不适,即刻去请太医候着。我处理完手头事务便过去。”
他刻意强调了“处理完事务”和“便过去”,既维持了冷漠的姿态,又给了自己一个即刻动身的理由——他不能让期待落空,得让这“计谋”的效果持续下去。
然而,当侍卫领命离去后,他却几乎立刻站了起来。
他在屋内快速踱了两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计划得逞的冷厉,有对她身体的担忧,更有一种即将面对她、验证自己猜想的急切。
他一把抓过披风,对柳氏丢下一句冰冷的“不必等我”,便大步流星地冲入了雨幕之中,脚步急促却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沉稳,朝着主院方向而去。
当宇文成都带着一身湿气和刻意收敛的急切踏入主院寝室时,杨雪霁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但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情绪,只是捂着腹部,语气尽量平淡地开口,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雷声太吵,惊得孩儿不安,我心口也有些闷。”
她没看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宇文成都快步走到床边,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扫过她的脸色。
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倦色和一丝烦躁,但并非剧痛难忍的模样。
他心中稍安,那股“计谋见效”的念头更清晰了些。
他站在床边,没有立刻靠近,声音保持着平稳,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冷:“既是不适,怎不早传太医?如今身子重,丝毫马虎不得。”
他这话听着是责备,实则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目光紧盯着她的反应。
杨雪霁听他语气似乎没那么冷了,心中微微一松,却依旧别着脸,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太医来了也不过是那些安神汤药,吃了也无用。”
她顿了顿,似乎无意地、又似刻意地低声嘟囔了一句,“……何况,你如今事务繁忙,又要……应酬新人,我这点小事,何必叨扰。”
这话里,那丝压抑的酸意和抱怨,几乎掩饰不住地露了出来。
宇文成都听得真切!心中那根弦猛地一动!
来了!她果然在意!她果然在抱怨他“应酬新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得意和心酸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他强行压下情绪,故意顺着她的话,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不可查的缓和:“府中事务与……旁人,岂能与你身子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