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到保定的火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抵达。
沈逸风一身风尘,顾不上休息,直接赶到城南那家陷入挤兑风波的“恒通钱庄”。
门口依然人声鼎沸,储户们攥着庄票,脸上写满焦虑。
他拨开人群,走上台阶,对着里面喊道:“我是卫国钱庄的沈逸风!大家都听我说句话!”
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沈逸风站在台阶最高处,目光沉稳地扫过每一个人。
他没有提“谣言”,也没有谈“挤兑”,只是沉声道:“不要怕!庄票的价值,不在库房里的银元,而在千千万万百姓相信它能买米、买布、买希望的这份心!只要这份心在,庄票就永远值钱!”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驱散了人群中的一部分恐慌。
当天下午,沈逸风就在钱庄后院设立了一个临时应急指挥点。
林文博和华北区负责人面色凝重地汇报着情况:“先生,王敬堂已经潜逃,但他动摇了半个华北的信心。储户要求挤兑的势头,还没有完全遏制。”
沈逸风盯着墙上的资金流向图,手指在几个关键节点上敲击。
他知道,单纯的辟谣和安抚是治标,必须拿出雷霆手段,堵住漏洞,重塑根基。
“做两件事。”他果断下令。
“第一,立刻从上海总库调拨三百万两白银作为预备金,公开兑付,让所有人看到我们的底气!第二,以我的名义,颁布两条新规:其一,所有庄票,无论何时何地,均可无条件异地兑付;其二,凡因谣言造成挤兑导致损失的储户,钱庄将全额补偿,并额外赠送一年期的庄票利息!”
这两条命令,如同一剂强心针。
动用巨额预备金,是展示了无可置疑的实力;而“异地兑付”和“损失补偿”,则是从根本上打消了储户的顾虑,将庄票的信用,从依赖于某个分号、某个经理,变成了依托于整个体系坚不可摧的承诺。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保定城时,恒通钱庄门口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长长的队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心平气和的储户。
一位老大娘拿着刚兑到的现银,对身边的人说:“沈先生的话,我信。这票子,能买米,能换钱,比啥都实在!”
华北区负责人站在沈逸风身边,长舒了一口气:“先生,您这招太狠了。一下子就把人心给稳住了。那两条新规,更是堵死了所有想效仿王敬堂的人的路。”
沈逸风看着外面恢复平静的街道,眼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知道,这一次的危机,看似被强行扑灭,却像一次高强度的压力测试,暴露了体系中最脆弱的一环——信任。
“固防,不是建一座墙,”他轻声说,“是让墙里的人,从心底里相信,这墙永远不会倒。”
傍晚,沈逸风踏上返回上海的火车。
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华北平原,心中明白,王敬堂的背叛和这场挤兑风波,只是龟田大将计划的第一步。
他们成功地制造了裂痕,虽然被他强行粘合,但裂痕的痕迹,将永远存在。
回到上海钱庄,他立刻召集了所有分行的负责人。
“从今天起,所有分行的经理、账房主管,全部重新登记造册,背景调查,由中央直接负责。”
他环视众人,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确保,我们这支队伍,是干净的,是忠诚的。金融的战场,最可怕的敌人,从来都在我们自己人中间。”
夜深了,沈逸风独自站在顶楼。
危机暂时平息,但那道由东京发出的暗流,已经悄然渗透。
固防,才刚刚开始。
而他要守护的,不仅仅是几张纸币,更是这背后,亿万百姓对未来的那份沉甸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