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与报告
周六的晨光刚漫过医院门诊楼的玻璃窗，陈潇就把一杯热芋圆奶茶塞进林静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刚出锅的甜香，他特意绕了三条街去买，就为了盖过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
“都说了没事，”林静戳着杯底的芋圆，睫毛上还沾着点晨起的软光，昨天赶设计稿到凌晨，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却笑得眉眼弯弯，“顶多是熬夜熬的，医生肯定让我少喝咖啡多睡觉。”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领口别着个小小的珍珠发卡，是陈潇上个月送她的纪念日礼物，当时她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说“我男朋友眼光真好”。
陈潇跟着她往诊室走，心里还想着下午的计划——看完病就去逛那家新开的女装店，林静上周刷到一条碎花裙，说想穿给他看。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她试完衣服，就去街角的蛋糕店买块提拉米苏，她总说那家的奶油不腻。
诊室里的医生接过林静的化验单，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突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先坐吧，”医生把一份染色体报告推到桌中央，“结果出来了，染色体核型是46xY，从基因层面来说，是男性。”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扎进暖融融的空气里，陈潇听见林静手里的奶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热流顺着地砖缝隙漫开，溅湿了她的白色帆布鞋，她却像没知觉，只是反复搓着针织衫的领口，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格外刺眼。
“不可能，”林静的声音发颤，指尖用力到泛白，“我有胸啊，你看……”她下意识想扯领口，又猛地停住，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双手僵在半空。陈潇的心揪得发疼，他想伸手抱她，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昨天傍晚，林静就是穿着这件针织衫，在试衣间里转着圈问他“这条裙子好看吗”，裙摆扫过他的膝盖，带着淡淡的洗衣凝珠香味，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好像装着星星。
“医生，会不会是搞错了？”陈潇的声音比他想象中更沙哑，他拿起报告，“46xY”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她从小就是女生，穿裙子、留长发，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怎么会……”
医生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张纸巾：“这是假两性畸形，可能是胎儿时期激素发育异常导致的。外观上呈现女性特征，但基因性别是男性。这种情况不算少见，只是很多人没做过染色体检查，一直没发现。”
林静突然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陈潇赶紧跟着蹲下，想把她扶起来，却被她轻轻推开。“我妈从小就给我扎羊角辫，”她的声音混着哭声，断断续续的，“小时候还总带我去买公主裙，说我穿粉色最好看……我昨天还在挑新裙子，我以为……”
陈潇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林静埋在衣服里，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肩膀轻轻的起伏。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地上的奶茶渍上，甜香慢慢散了，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冷得让人难受。
过了好久，林静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却看着陈潇，声音很轻：“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陈潇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指尖碰到她的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软。他想起第一次在画室遇见她，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窗边画向日葵，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层金边。他想起每次吵架，她都会冷战半天，却会偷偷在他包里塞一颗糖。他想起昨天她试穿裙子时，眼里的光，比橱窗里的灯还亮。
“不奇怪，”陈潇的声音很稳，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你还是你啊。以前是我女朋友，以后……不管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林静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却慢慢勾起了嘴角。地上的奶茶已经凉透了，芋圆黏在地砖上，像没说出口的甜。陈潇知道，以后的路可能会很难，但他会像今天绕路买奶茶一样，陪着她，把那些冷意，都换成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