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妥协
果然，甫一踏入已打烊的食肆，便见那道挺拔的身影静立在昏黄的灯影下，仿佛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等候多时。
罗晴脚步微顿，随即走上前，无声地示意他随她入内。两人在临窗的方桌旁相对而坐，中间一盏油灯摇曳，将彼此的神情映照得半明半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听见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罗晴终于抬起眼帘，率先打破了沉寂，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开门见山：
“瑾瑜和霏霏，你打算如何安置？可能记入族谱？可给得起他们嫡子嫡女的身份？”
萧凛心头一紧，立刻回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只要你应允回京，我即刻安排认亲仪式。瑾瑜是我嫡长子，霏霏是我嫡长女，名字会堂堂正正写入族谱，昭告宗亲，绝无半点含糊。”
听到他毫不犹豫的承诺，罗晴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轻轻叹了口气：“好。既然如此……我愿意随你回京。”她停顿了一下，垂眸看着自己交握的、微微泛白的手指，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口吻继续说道：“只是我的身份摆在这里，若你需以此向家族有所交代……我……愿意为妾。”
“为妾”二字轻飘飘地从她口中说出，却像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萧凛心头。他整个人惊愕当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麻。她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为了孩子，竟连最不屑的妾室身份都能坦然接受？
他猛地伸手，越过桌面，将她微凉的双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吃痛。
“不能为妾！”他几乎是低吼出来。
罗晴抬起头，唇边牵起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自嘲道：“若连妾室都不行……外室，亦可。”
“你——”萧凛气得牙关紧咬，额角青筋隐现，“罗晴！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七年前我就说过，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回府！我萧凛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说着，他空出一只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样物事，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里。
触手温润，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
罗晴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跳——这玉佩，她再熟悉不过！正是七年前，她为了筹措盘缠，狠心当掉的那一块！
萧凛看着她错愕的神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气恼：“眼熟吗？没错，就是你当初一千两银子当掉的那块祖传玉佩！”
罗晴心下愕然：好家伙，连当了多少银子都查得一清二楚！
不等她反应，萧凛已将玉佩牢牢塞回她手中，指尖甚至带着一丝惩罚性的用力。“当初送你时，便千叮万嘱要你好生收着。你倒好，转手就送进了当铺！这可是我祖父给祖母下聘的信物，我父亲亦是凭它与我母亲定下姻缘。世代传承之物，到了你这里，竟如此不当回事，区区一千两就给打发了！”
罗晴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早知道就多当点儿了。”
“你！”萧凛简直要被这女人气笑，一股邪火混着难以言喻的悸动直冲头顶。若不是怕逼得太紧让她临时反悔，他真想立刻用某种方式狠狠堵住她这张总能轻易挑起他怒火的红唇！
看着他被自己噎得说不出话、气急败坏的模样，罗晴见好就收，适时转移了话题，神色也恢复了之前的凝重。
“我的身份，你心知肚明。我若随你回京，麻烦必然接踵而至。我虽不常在外走动，但京中认得这张脸的人并非没有。侍郎府……便是最大的隐患。”
萧凛收敛心神，目光沉静而笃定：“你就是罗晴，永乐县食肆的老板娘，我两个孩子的母亲，与京中李侍郎府毫无干系。你只需安心做你的世子夫人，其余一切，自有我来料理。无人敢找你麻烦。”
她仍不放心，又问：“那……侯爷与夫人呢？他们岂会愿意你迎娶我这般出身、还带着……过往的女子？”
“此事你无需忧心。”萧凛成竹在胸，“两日前，我已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回京。再过两日，府中便能收到消息。我们在此稍待些时日，届时，父亲母亲自会入宫，向圣上求一道赐婚圣旨。”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道：“届时，你便是我萧凛在边关遇险时的救命恩人，是我明媒正娶、圣旨赐婚的妻子。有天子旨意在，我看谁敢多说半个字！”
罗晴听得暗自心惊。好家伙，原来他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步步为营。这分明是算准了她最终会妥协，跟他回京！
她不由得咬牙问道：“你倒是算无遗策，早料定了我会跟你走？说吧，他们俩……是谁帮了你？” 她也是被孩子们突如其来的“受欺负”弄得乱了方寸，此刻冷静下来细想，种种巧合，实在蹊跷。心里已然明了，定是那两个小叛徒暗中捣鬼！回去非得好好“教育”他们一顿不可！
萧凛此刻却是个毫不讲义气的爹，为了讨好孩子娘，立刻毫不犹豫地将盟友出卖了个干净，回答得干脆利落：
“是瑾瑜主导。霏霏……算是被他拉拢的。”
好，很好！两个都叛变了！罗晴气得暗暗磨牙，这笔账，她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