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唐家噩耗，蓉儿的反应很强烈，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闻言，谢凉也沉重地垂下了脑袋。
手肘撑着椅扶按压着隐痛的额头。
夏浅见状，绕至他身后，轻轻帮他揉捏着太阳穴，静静地等着他解惑。
沉默良久，谢凉方才开口。
“谢家姊妹众多，后院中便少不了攀比争端。
而谢蓉的生母是贱籍，在姐妹之中最受排挤。
听在家中长大的四弟说……后院闹得最凶的时候，谢蓉母女连院子都差点被人烧了。
偏偏母亲对这些庶女不上心，父亲与我们三兄弟也常年不在京城。
谢蓉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稍有权势的长姐——
长姐在祖母院中长大，算半个嫡女，府中无人敢苛待于她……”
夏浅停下按揉的动作，歪首询问。
“所以……蓉儿才对长姐这般依赖。”
“嗯，长姐知道她在家中受欺辱，无论做什么都将她带在身边。
甚至出嫁后，还曾接她到唐家住了半月……”
“难怪听闻长姐死讯，蓉儿会这样悲痛。”
夏浅喃喃自语，情绪愈发低落。
不止是为谢华的死，也为谢蓉如履薄冰的从前。
人人只道谢蓉是将军府的千金贵女，自小便金尊玉贵，锦衣玉食。
却不知……
某些程度上来讲，她或许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儿。
至少比起爹娘疼爱的张觅荷和李美娟……
她是不幸的。
此前，谢凉常说夏浅跟着他受委屈……
心疼她空有将军夫人的头衔，却从未受过一日将军夫人该有的尊荣待遇。
可现在看来……
谢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将军府昌盛时，她未必能享受到多少优待；
将军府覆灭了，她却被一同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包括将军府的其他女儿，皆是如此！
在绝对的权势下……人命比草芥还不如。
“浅浅……”
谢凉能从她的力道中，感受到她的心事。
抬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
“我心里纠结。”
“嗯？怎么了？和我说说。”
夏浅顺着他的力道放下手，抚着他宽阔的肩膀，柔声询问。
“在纠结什么？”
“浅浅，未来的我，可能会犯下十恶不赦，为天地所不容的重罪！
你若在我身边……也会被连累，会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
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世世代代受人辱骂唾弃，遗臭万年……”
他拉过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手指，不舍又依恋地贴在自己的侧脸上。
“我本不愿这么做……
但若是不做些什么，我实在枉为人子，愧对父兄！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牵累你！可我……舍不得放手……”
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夏浅俯身，从后面将他抱进了怀里。
“说什么傻话？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会为家人复仇，我支持你！
而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夏神医和谢将军的名字早已绑定在了一起！
这种时候你想摆脱我？来不及了……”
她抱着他的脖子，侧首亲他的嘴角。
却被他忽地转身揽进怀里，俯首掠夺了呼吸。
他的动作慎重又强硬，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炽热的气息缠绕着她，让她再感受不到冬日的严寒。
周身发软，思绪混乱。
他终于抬起了潮湿的眼眸，又将仿若千斤重的脑袋靠在了她肩上。
“浅浅……对不起，不能给你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这对你，不公平。”
“傻瓜，才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能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我觉得很幸福……”
她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二人相拥，紧紧相依，仿佛彼此就是对方在这纯白天地间唯一的温暖港湾……
“将军！将军？”
路虎的声音在门外突兀响起，惊得夏浅一个弹射，慌忙从谢凉腿上起身。
她抬手抚摸着红热的面庞，瞥了眼同样不自在的谢凉，抬手整理着衣襟。
调整好表情，才推着谢凉从屋侧走到院中。
“路虎来了？快进屋。”
听到夏浅的声音，路虎大步迎过来，拧着浓眉向谢凉二人俯身行礼。
“将军，楼子说，您有急事要问属下？”
谢凉轻咳一声，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入内说话。
“进去说。”
“是！”
路虎从夏浅手里接过轮椅，推着谢凉进了东卧。
“路大哥。”
夏夜起身向他打招呼。
他颔首致意，低眸便看见了床上的猴娃，浓眉紧蹙，深感困惑。
“这……这是啥东西？”
夏夜瞄了眼谢凉的眼色，没敢多话，乖顺地去帮夏浅准备茶点了。
谢凉抬手按着钝痛的额头，直入主题。
“把京城唐家的事情，再详细地说一遍！”
“东阳伯唐家？”
路虎疑惑，不明所以但还是抱拳称是。
“将军府被抄家第二年，东阳伯府便以大不敬之罪被满门抄斩，全府上下二十余口，全数被斩杀，其中也包括……”
他抬眸看了眼谢凉的脸色，声音渐低。
“包括唐云帆之妻，也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真的包括吗？”
谢凉声音骤冷。
路虎惶恐地跪在了地上，抬眸请示。
“那年属下在边关驻守，并不知道京城的详细情况。
但……但官府的通报上，确实是这么说的啊，将军！
将军突然问起两年前的旧案，可是……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谢凉闻言，倏地抬眸。
眼神中尽是愤恨和警告！
“路虎，你跟了我十年，你应该知道……蒙骗我是什么下场！”
“路虎不敢！将军，您给路虎十个胆子，路虎也不敢知情不报啊！
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求您告诉属下！
让属下……让属下死也死个明白啊！”
见路虎字字恳切，谢凉终于信了，他确实不知情。
他好怕……
他好怕路虎什么都知道，知道长姐曾落在太子手里，知道鹤轩还在外飘泊……
却担心他被人盯上，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他！
若是那样……
他真的会更加自责！
谢凉沉吟着松了一口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闭着眼睛，指向床上静静安睡的唐鹤轩，痛心地介绍着。
“那是我大姐和唐云帆的儿子……唐鹤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