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馨的话像盆冰水，兜头浇在林薇身上。她瞬间僵在原地，指尖的体温顺着指缝往下掉，连血液都像冻住了——心理干预后情况更糟？人要不行了？还点名让她负责？
这是最恶毒的指控，直戳她的专业根基。林薇深吸一口气，指尖攥得发白，强迫自己压下慌劲：“什么时候的事？哪个病人？”声音还是忍不住发紧，尾音飘着颤。
“就刚才！好像姓王？”沈馨脸色发白，抓着林薇的胳膊急得跺脚，“那边乱成一团，好多人都听见了！薇薇，这明显是冲你来的，要不先躲躲？”
“躲不了。”林薇打断她，抬手抹了把脸，眼神迅速沉下来，锐得像淬了光，“我去看看。”
对方就是算准了她会慌，会乱了阵脚，她偏不能遂了愿。林薇抬脚往行政楼走，沈馨不放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走廊里的气氛透着诡异，护士站的人探出头，眼神扫过林薇就赶紧缩回去；两个行政科的人站在拐角，嘴巴动个不停，见林薇看过去，立刻背过身假装聊天。那些目光——同情的、好奇的、藏着幸灾乐祸的——缠在身上，像张湿冷的网，闷得人喘不过气。
院长办公室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保卫科的两个小伙子正伸手拦着，嗓子都喊哑了：“大家让让，别堵在这儿！”人群中间，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头发乱得像枯草，双手拍着地面哭嚎，声音尖得扎耳朵：“没天理啊！好好的人给治成这样！姓林的护士呢？叫她出来！赔我丈夫的命！”
副院长扶着眼镜，额头上全是汗，蹲在旁边劝：“大姐，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咱们先核实情况……”
“核实什么！”妇女猛地抬头，眼泪混着鼻涕挂在脸上，“人都快没了，你们还想包庇她！”
林薇拨开人群走过去，脚步没停。她一出现，嘈杂的走廊突然静了瞬，所有目光“唰”地聚过来，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她身上。地上的妇女看见她，眼睛瞬间红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要扑：“就是你！你这个害人精！还我丈夫！”
保卫科的人赶紧拽住她，胳膊架着她的肩膀往后拉。林薇站在原地没动，面色平静地看着妇女，声音清亮，穿透了哭闹声：“这位家属，您先冷静。您丈夫是哪位病人？什么时候接受过我的干预？情况您慢慢说，要是我的责任，我绝不推。”
她的话稳得很，妇女反倒愣了下，哭声顿了半秒，接着又嚎得更响，可话说得颠三倒四：“我丈夫姓王！就是你给做的干预！做完他就失眠，天天焦虑，现在人昏迷在家，死活不知道！就是你用错了方法！”
林薇脑子里飞快过着近期的病人名单——姓王的，有三个。一个是退休教师王建国，上周复查还说能睡够五个小时了；一个是刚退伍的士兵王磊，干预三次后就归队了，昨天还发消息说训练时心态稳了；还有一个是家属陪着来的王志强，爱人上周来做随访，说他现在能主动跟孩子说话了。三个都稳得很，压根没有妇女说的“严重恶化”。
“您丈夫全名是什么？”林薇往前半步，语气没松，“病历号记得吗？现在在哪个医院就诊？医生诊断昏迷原因是什么？”
一连串问题抛出去，妇女的哭闹声明显弱了，眼神飘了飘，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嘴里反复念叨：“就是你的问题！你们医院官官相护！我要去告你们！”
就在这时，一个冷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带着压人的气场：“怎么回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陆沉舟走在前面，高远跟在后面。他常服的外套没扣，领口敞着，袖口卷了半截，露出腕上的军用手表，表盘反射着走廊的灯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紧，眼神扫过现场，先落在林薇身上——见她站得稳，没受欺负，眼神才微不可察地动了下，接着转向哭闹的妇女，目光锐得像鹰隼，能扎进人心里。
副院长赶紧迎上去，声音发颤：“陆首长，您来了……这位家属说，她丈夫经林顾问干预后情况恶化，现在昏迷了，要找林顾问要说法……”
陆沉舟没理他，视线落回林薇身上，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林顾问，她的指控，是否属实？”
“报告首长，我正在核实。”林薇抬头看他，声音没抖，“需要家属提供患者姓名、病历号，还有当前医院的诊断证明，才能判断。”
“听到了？”陆沉舟转向妇女，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力道，“哭闹解决不了问题。姓名、病历号、诊断证明，拿不出来，就是诬告。后果你想清楚。”
妇女被他看得浑身发颤，往后缩了缩，嘴唇动了动，还是说不出具体信息，只敢小声哭：“我……我记不清了……但就是她的错……”
“高远。”陆沉舟没再看她，冷声道。
“到！”高远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按屏幕，“我现在联系保卫部，查她的身份，还有她所谓的‘丈夫’的情况。”
“十分钟。”陆沉舟补了句，目光扫过围观的人，“我要结果。”
高远点头，走到走廊尽头去打电话，背对着人群，肩膀绷得紧。妇女看着高远的背影，脸色一点点变白，突然挣扎着要往外走：“你们这是欺负人！我不跟你们说了！我找地方说理去！”
保卫科的人早有准备，立刻拦住她，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大姐，你先别走，等核实完情况再说。”
陆沉舟没再管妇女，对副院长说：“事情没查清前，封锁消息。无关人员，全部清退。”
他的话没带情绪，却没人敢不听。副院长赶紧挥手，让行政科的人疏散围观的人：“大家先回岗位，后续情况会通知大家，别在这儿聚集了。”人群慢慢散了，有人走的时候还回头看，走廊里很快只剩下副院长、保卫科的人、林薇，还有那个脸色惨白的妇女。
不到十分钟，高远就回来了，手里捏着几张打印纸，指节泛白，走到陆沉舟面前，声音冷得很：“报告首长，查清楚了。此人叫刘梅，丈夫叫王建军，确实是咱们院的既往患者，但三个月前就结束治疗出院了，期间没回来复诊过，更没接受过任何心理干预。王建军现在在外地打工，刚才保卫部联系上他了，人好好的，还不知道这边的事。就诊记录和通话录音都在这儿，可以核实。”
真相一出来，刘梅的腿瞬间软了，顺着保卫科人员的胳膊滑下去，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陆沉舟的眼神彻底冷了，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盯着刘梅：“谁指使你的？”
刘梅吓得浑身抖，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人指使……是我自己糊涂……我想讹点钱……”
“带走。”陆沉舟没再问，挥手示意保卫科的人，“交给保卫部，按规定处理。”
保卫科的人架起刘梅，她脚软得站不住，被拖着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我错了”，声音越来越远。
陆沉舟这才转过身，看向林薇。走廊的顶灯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能看见他眼底的后怕——刚才他接到消息时，心都揪了下，生怕她受了委屈。他盯着林薇看了几秒，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了。”
林薇看着他，一直绷着的肩膀终于松了点，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贴在衣服上凉得慌。如果陆沉舟没来这么快，如果高远查得慢了，这场闹剧闹大了，她的职业生涯说不定就毁了。她抿了抿唇，低声说：“谢谢首长。”
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像抓着根浮木。陆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多说，转头对高远道：“后续处理干净，所有记录加密归档，别留尾巴。”
“明白。”高远点头，把手里的打印纸收起来。
陆沉舟又看向林薇，语气放柔了点：“你先回宿舍休息，今天的事，不会再有后续。”
林薇点点头，转身往宿舍走。脚步看着稳，其实腿还有点软，走廊里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跟着她到宿舍门口。
推开门，关上门，林薇靠在门板上，才敢把情绪泄出来一点。愤怒压在胸口，闷得慌；后怕顺着脊背爬，凉飕飕的。为了打垮她，或者说打垮陆沉舟，对方竟然能找个妇人演这种戏，连“人命”都敢拿来当幌子，也太卑劣了。
手机震了下，屏幕亮起来。林薇拿起来看，是陆沉舟的消息，只有三个字：“还好吗？”
她盯着屏幕，鼻尖突然有点酸，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半天，才回复：“还好。就是觉得……太卑劣了。”
那边沉默了会儿，才回过来一条：“这就是战争。无所不用其极。”
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却戳破了最真实的现实。林薇握着手机，指腹摩挲着屏幕，心里慢慢聚起一股劲——不能再被动了。对方一次次踩她的底线，把她当软柿子捏，她得让他们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高远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高远的声音带着点意外，还有点谨慎：“林护士？”
“高参谋。”林薇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今天那个刘梅的所有资料，还有她背后指使人的线索，方便的话，能发我一份吗？”
电话那头静了瞬，高远的声音迟疑起来：“林护士，这……首长吩咐过，事情他会处理干净，您不用操心，好好休息就行……”
“我不是操心。”林薇打断他，语气清晰，带着点冷意，“我就是想看看，躲在背后放冷箭的，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里有种高远没听过的决绝，像冰碴子似的。高远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在权衡，最后说：“……我得先请示首长，等我消息。”
“好，我等你。”林薇挂了电话，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夜风灌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让她的脑子更清醒。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洒在地上，能看见巡逻兵的影子走过，步伐整齐。
林薇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一点点冷下来，锐得像要划破黑暗。既然避不开，那就不避了。她倒要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藏在水里的人，到底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