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苏文后,栖雁坳并未立刻陷入紧张的备战喧嚣,反而呈现出一种更加沉静而高效的节奏。每个人都清楚,接下来的行动不仅关乎清除威胁,更是向江临府展示肌肉的关键一步,必须准备得万无一失。
沈云疏站在议事堂前,看着林栖接过那张标记着潜在威胁点的兽皮地图。他的手指在“野猪沟”、“乱石滩”、“黑风涧”几个地名上轻轻划过,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审视猎物的踪迹。
“这三个地方,苏文只给了大概位置。”沈云疏说道,“野猪沟据说有二十来人,头目是个叫‘豁牙’的逃兵;乱石滩人少些,十来个,但地势复杂;黑风涧最麻烦,靠着断崖,易守难攻,具体人数不明。林栖,你需要带几个人?多久能摸清情况?”
林栖卷起地图,声音平淡:“两个人,五天。”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脚程快,耐得住性子,不乱说话的。”
“石头和阿昌跟你去。”周砚走过来,他的左臂活动着,似乎在做某种恢复性训练,“他们俩对山林熟,嘴也严实。”
林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就去准备行装。他的行动总是这样,简洁,直接,像他布置的陷阱一样,没有一丝多余。
沈云疏看着他的背影,对周砚说:“周大哥,趁着林栖去侦察这几天,我们把能准备的先准备起来。武器、装备、干粮,还有人员的状态,都要调整到最好。”
“放心,工坊那边不会停。”周砚的目光投向溪流方向,“水力锻锤运转得很好,正好用缴获的铁料多打制些箭镞和备用矛头。另外,我想试试能不能把蹶张弩再改进一下,现在的上弦速度还是慢了点,对付小股灵活的山匪,第一波压制很重要。”
“需要我帮忙吗?”沈云墨凑过来问道,他对这些技术活总是充满兴趣。
“你来得正好。”周砚招呼他,“跟我来工坊,正好需要人搭把手。”
工坊区内,水力锻锤发出沉稳有力的“哐……哐……”声,仿佛栖雁坳强劲的心跳。周砚没有立刻去动那架主要的锻锤,而是带着沈云墨和赵石,在工坊角落的一个工作台前摆弄起那架立下大功的蹶张弩。
“你们看,”周砚用左手抚摸着弩机部分,“用脚踏环上弦,力道是足了,但步骤繁琐。从踩环、弯腰拉弦、到扣紧悬刀,至少需要三到四次呼吸的时间。如果遇到突发遭遇战,这个时间太长了。”
“那怎么办?”赵石挠着头,“不用脚踏,光靠手拉,这么重的弦根本拉不开啊。”
周砚拿起一根炭笔,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画了起来:“我记得以前走镖时,听一个老匠人提过一种叫‘腰张弩’的。原理差不多,但上弦的方式不一样。”他画出一个大致的人形,演示着,“用腰腹的力量,配合一个钩索,像这样……身体后仰,用全身的重量和腰力把弦拉开。如果设计得好,可能比脚蹬更快,而且在复杂地形更容易施展。”
沈云墨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不用非得站着,坐着甚至半跪着说不定都能上弦!”
“只是想法,需要试试。”周砚很谨慎,“赵石,去找几根弹性好的牛筋来,要长一点的。云墨,你帮我削几个不同形状的木钩,我们得找到最省力、最不容易脱钩的形状。”
三人立刻在工坊一角忙碌起来,敲敲打打,反复试验。失败的次数很多,要么钩子挂不住弦,要么发力姿势别扭使不上劲,但没有人气馁。每一次微小的改进,都让他们离目标更近一步。
与此同时,营地其他地方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沈槐带着人清点库存的粮食和盐,计算着如果出动部分人手剿匪,留守的人需要多少口粮,外出的人又要携带多少干粮。春婶和王氏则领着妇人们加紧制作便于携带的炒面和肉干,用干净的麻布分包捆好。
何氏和马老三也没闲着。何氏检查着每一副皮甲和藤牌,用针线加固缝合处,用混合了桐油的胶填补细微的裂缝。马老三则带着几个学徒,将砍伐回来的硬木削制成标准长度的箭杆,确保每一支箭的重心和笔直度都尽可能一致。
阿禾和赵叶则继续负责看管俘虏。经过几天的观察和甄别,大部分俘虏都显得比较安分,尤其是那两个被赵叶处理过伤口的,眼神里的戒备少了很多,偶尔还会主动帮忙做些搬运柴火的杂活。只有那个被阿禾注意到的王老五,依旧眼神闪烁,时不时打听营地里的情况。
“云疏姐,那个王老五肯定有问题。”阿禾趁着送饭的间隙,找到沈云疏汇报,“他今天又偷偷问我们是不是有很多那种会响的竹筒。”
沈云疏沉吟片刻:“继续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有没有同伙。”
五天后,林栖带着石头和阿昌准时返回。三人都是满身风尘,裤脚被露水打湿,沾着泥土和草屑,但眼神锐利,精神头很足。
没有耽搁,他们直接来到议事堂。林栖将那张地图重新摊开,上面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炭笔添加了许多细致的标记。
“野猪沟,二十二到二十五人。头目‘豁牙’,用的是制式腰刀,可能真是逃兵。住在几个破烂窝棚里,防守松懈,晚上多半在喝酒赌钱。”林栖的语速不快,但信息清晰,“乱石滩,只有九个人,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领头的姓刘,原来是个樵夫。他们躲在石缝里,入口很隐蔽,但里面空间不大,缺水。”
他的手指最后点在“黑风涧”上:“这里最麻烦。有三十人左右,武器混杂,有几个弓箭手。他们住在断崖半腰的一个天然洞穴里,只有一条陡峭的小路能上去,路上设了绊索和铃铛。洞口有人日夜看守。”
周砚看着地图,问道:“强攻的难度有多大?”
“很大。”林栖回答得很干脆,“小路太窄,最多两人并行,上面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人。他们的水源是洞里渗出来的山泉,不怕围困。”
沈云疏蹙起眉头:“也就是说,硬打不行,得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或者……智取。”
“可以用火攻或者烟熏吗?”沈云墨提议。
林栖摇头:“洞口朝上,有穿堂风,烟进不去。火攻更难,路上没多少可燃物。”
议事堂里沉默下来。这黑风涧,果然是个难啃的骨头。
“也许……不用我们亲自上去。”沈云疏忽然说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标记上,“你们说,如果野猪沟和乱石滩的人‘不小心’知道了黑风涧的位置,而且听说黑风涧里藏着一大批从老鸦岭流出来的财宝……”
周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驱狼吞虎?让他们自己先打起来?”
“对。”沈云疏嘴角微扬,“黑风涧易守难攻,是对外。但如果内部出了乱子,或者被其他土匪摸进去,那就不一样了。我们先把最弱的乱石滩解决,收编或者驱散。然后,想办法让野猪沟的‘豁牙’去碰碰黑风涧这块硬石头。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来收拾残局。”
林栖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可行。乱石滩的人最容易解决,吓唬一下可能就散了。野猪沟那帮人比较贪婪,用财宝做诱饵,有机会。”
“那就这么定了。”沈云疏拍板,“先拿乱石滩开刀,然后是野猪沟,最后对付黑风涧。林栖,麻烦你把乱石滩的详细地形和哨位画出来。周大哥,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
“腰张弩的样机制作出来了,还在调试,但普通的手弩和弓箭管够。”周砚答道,“另外,阿禾和云墨新做了一批迷障弹,效果比之前的更好。”
“好。”沈云疏环视众人,“大家抓紧最后的时间准备。等林栖的地图画好,我们就出发,先拔掉乱石滩这颗钉子。”
夜色渐深,栖雁坳却灯火通明。工坊里,最后的武器检查和打磨在进行;仓库边,干粮和清水被打包装箱;空地上,战斗组的成员们最后一次检查着自己的装备,低声交流着战术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