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铁成功锻造的兴奋并未持续太久,紧迫感便重新笼罩了临时营地。黑油石燃烧时那冲天的浓烟和刺鼻气味,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过于显眼。周砚加派了双倍的暗哨,散布在村落四周的高点,日夜警惕地注视着任何可能被吸引而来的不速之客。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几支精干的侦察小队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村落,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迅速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与稀疏的林地之中。他们的任务明确:以废弃村落为圆心,向东南、西南、正南三个方向辐射探查,寻找符合要求的、更隐蔽也更适宜长期驻扎的新据点。
林栖亲自带队往东南方向,那是理论上最靠近江临府官道,但也可能最不太平的方向。周砚因左臂仍需休养,留守营地坐镇,负责防卫和内部整顿。沈云疏则带着沈云墨、阿禾和赵石,开始系统地整理南下以来的收获,并规划下一步的技术应用。
那柄成功锻造的星铁斧坯被周砚视为珍宝,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用不同粗细的磨石,蘸着清水,极其耐心地为它开刃。当最后一点钝边被磨去,斧刃呈现出一种幽冷的、仿佛能切割光线的锋利线条时,周砚随手拿起一段废弃的生铁矛杆,轻轻一挥。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矛杆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仿佛它不是被劈开,而是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半。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娘……这、这要是砍在人身上……”石头喃喃自语,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武器。”沈云疏目光灼灼,“如果我们能稳定产出,哪怕是少量,制作成凿子、刻刀、犁铧的关键部位,其耐用性和效率将远超普通铁器。”
这个想法让大家更加振奋。生存,不仅仅需要武力,更需要生产能力。
阿禾则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开始系统地整理收集来的硫磺和硝土,利用村落里找到的石臼和筛网,进行初步的提纯和研磨。刺鼻的气味在专门划出的区域弥漫,但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因为他们知道,每多一分火药,大家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沈云墨和赵石则带着另一组人,开始尝试改进黑油石炉。第一次试验虽然成功,但效率和控制精度都还很粗糙。他们根据沈云疏画的更详细的草图,尝试制作带有更精细流量控制阀门的储油罐,以及能够更好地集中火焰、减少烟雾的反射式炉膛。材料有限,工艺粗糙,失败是家常便饭,但没人气馁,每一次微小的改进都值得庆祝。
等待是焦灼的。派出侦察小队的第一天,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营地里的气氛在有序的忙碌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直到第二天傍晚,西南方向的侦察小队率先返回。带队的是沉稳的石头,他们带回的消息却不算太好。
“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确实有一处山谷,地势隐蔽,有水源。但是……那里已经有主了。”石头脸上带着凝重,“是一伙大概二十多人的流民,看起来也是刚占据那里不久,防守很松懈,但我们观察到他们内部似乎有争执,状态不太好。”
有主了,而且内部不稳。这既是个麻烦,也可能是个机会。但沈云疏和周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谨慎。主动攻击另一伙只是为了求生的流民,非他们所愿,也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先记下这个地方。”沈云疏说道,“看看其他方向的情况再说。”
又过了一天,正南方向的小队也回来了,他们探索的区域是一片地势较低、沼泽遍布的洼地,虽然隐蔽,但环境恶劣,蚊虫滋生,并不适合居住。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林栖带领的、前往东南方向的那支小队上。
就在第三天下午,当夕阳开始将西边的天空染成橘红色时,林栖小队终于回来了。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消息——他们遇到了熟人。
“陈氏商队?”沈云疏听到林栖的汇报,惊讶地站起身,“他们在哪里遇到的?”
“就在东南方向约四十里处,一个三岔路口的小型临时集市。”林栖言简意赅,“带队的是二掌柜陈观。他们运货返回江临府,在此暂时休整。我与他接触了,他认出了我,表示想与云疏你一晤。”
这真是意外之喜!陈氏商队是他们与外界联系的重要渠道,能在这里遇到,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们有多少人?周围情况如何?”周砚更关心安全问题。
“商队护卫、伙计加起来约三十人,装备尚可。那个临时集市鱼龙混杂,除了商队,还有不少零散流民和小股势力在那里交易,秩序尚可,但有黑旗寨的人在远处窥视,未敢靠近。”林栖答道。
黑旗寨的触角果然也伸到了这边。看来雷彪溃逃后,其残部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可能化整为零,在这周边地区继续为祸。
“必须去见陈观。”沈云疏立刻下定决心,“我们需要江临府的最新情报,也需要通过他们换取我们急需的物资,尤其是牛皮、特定药材和更多的铁料。周大哥,营地就交给你了。林栖,麻烦你再陪我走一趟。云墨,阿禾,你们挑选几个机灵的一起去,负责搬运可能换到的物资。”
事不宜迟,稍作准备,一支十人左右的小队便在沈云疏和林栖的带领下,趁着暮色,悄然离开村落,向着东南方向的临时集市赶去。
夜色中赶路风险不小,但有林栖这个山林之王在,总能找到最安全隐蔽的路径。终于在第二天中午,他们抵达了那个位于三岔路口的集市。
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平整的河滩地,搭起了几十个歪歪扭扭的草棚和帐篷。人流比想象中要多,各种口音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牲畜粪便和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确实如林栖所说,鱼龙混杂,能看到面带菜色的流民蹲在路边,面前摆着几样可怜的家当;也能看到挎着刀剑、眼神警惕的护卫簇拥着衣着稍显体面的行商;还有一些目光闪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汉子,多半是某些势力的眼线或零散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