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伸出,三两下将尸体身上的衣服扒掉,林玦很轻易地在每一具尸体的身上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刺青。
一个很简单的黑色圆圈,中间有类似动物抓痕的三道印记,这便是草原上只有奴隶才会有的印记。
林玦再次用藤蔓将女尸拖过来,将那朵诡异的黑色花朵和奴隶刺青多番比较,隐约能看出花朵上的几根线条有些不自然,像是有人强行在抓痕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但终究还是留下一点痕迹。
对草原文化不了解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但只要仔细比对,并不难看出二者的相似。
基本可以确定,沅贵人身上的这处刺青,原本就是奴隶印记。
滇黎的公主当然不可能是奴隶,能解释这个情况的原因也很好想到——滇黎舍不得,或者公主自己不愿意和亲,所以就找了个人来代替自己,只不过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最后竟然让一个草原奴隶进了皇帝的后宫。
这可是大不敬,赤裸裸的戏弄蔑视,皇帝再怎么忌惮南方联盟也不可能忍而不发,只可能是他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一个后妃,却能把身体上的秘密瞒这么久,必然要有一个拥有足够权力的人帮忙遮掩,而这样的人,在宫中,也不过两个。
太后,和,太上皇。
前者林玦不了解,但如果是后者,就能解释太上皇为什么会信任一个来自滇黎的和亲公主。
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公主,甚至是太上皇的盟友国的人,加上有致命把柄捏在太上皇手里,自然不会怀疑她的忠诚。
这么一看,沅獠是无辜的可能性瞬间大幅上涨,毕竟沅贵人和沅獠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是替他办事。沅獠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被人扯了他的大旗,事发再被推出去背锅。
但那封书信上的私印不可能是假的,说明计划这一切的人一定是沅獠的身边人,而且极得沅獠信任,乃至于能弄到他的私印,伪造了一份所谓的计划书,就是为了将所有责任推到沅獠身上。
从一开始,他们所有人就陷入了一个误区。沅贵人手里的确有密谋造反的书信,但谁能证明,太上皇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呢?
或许太上皇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里还有南方势力插手。
在他的视角里,就是他想借秋狝除掉皇帝,找草原上的盟友寻求帮助,然后慕容琮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能让野兽发狂的药草,借着沅贵人的手送进了宫说明了计划,太上皇派人喂给猎物等待机会发兵造反,整个逻辑都是非常合理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草原同样野心勃勃,暗中和南方联盟勾结,等着渔翁得利侵吞掉整个中原。
林玦大胆猜测,推动草原和滇黎暗中勾结,意图趁中原皇帝更迭时一举入侵的,也是这个能拿到沅獠私印,又和沅贵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神秘人。
沅贵人身份的发现解答了林玦的前两个疑问,但第三个却始终蒙着层层迷雾。
这个神秘人能绕这么一大圈,说明其心计不浅,怎么会没意识到顾安遇险后皇帝会起疑心,以至于最后满盘皆输?
如果他不是想杀皇帝,甚至对慕容琮和太上皇都只是利用,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玦想不明白,在乱葬岗耽搁这么久,天边已经有了一线阳光,他不得不回到林府,把沾着乱葬岗尸体气味的衣服烧掉,躺回床上假装一夜都在睡觉。
这一夜又是东奔西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林玦整个人不免露出些许疲态,好在前几天在宫里他的确足够辛苦,林如海贾敏黛玉都没起疑,只卯着劲给他补身体。
于是在被灌了三碗加了药材的鸡汤后,林玦仓惶逃出家门。
再喝下去,他真要吐了。
林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消食,心里还惦记着那最后一个没有解开的疑问,不知不觉,林玦走到了大理寺衙门附近,看到那块牌匾,一时脚步顿住,有些懊悔自己沉不住气。
不过来都来了,林玦干脆在附近找了个茶楼,挑了个正对着大理寺衙门的位置坐下。
茶楼里有说书的先生,林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还在思考神秘人的目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在对面坐下,不由一怔。
抬头,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林玦又惊又喜,压低声音问:“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来这儿了?”
顾安顺手捞过林玦的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借着茶杯的遮挡轻声道:“慕容琮说了些奇怪的话,我跟皇叔说想亲自审问他。”
林玦道:“奇怪的话?”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慕容琮的胡言乱语大理寺的人无人不知,顾安道:“慕容琮说刺杀皇叔全都是沅獠身边的一个下人计划指使,他只是被利用了。”
林玦一怔,不自觉攥了一下拳,惊觉自己竟然因为这一句话就出了一手心的汗。
顾安微微敛眉,神色间有些严肃,继续道:“皇叔觉得慕容琮只是在嘴硬狡辩,但我始终觉得慕容琮还不至于愚蠢到这个地图,心中不安,便请命来看一眼。”
“顺便,也见一下那个在慕容琮口中,计划了一切的下人。”
林玦有些急迫的追问,“那人是谁?”
顾安顿了一下,道:“尼乌,沅獠的那个随侍。”
林玦迅速在大脑里搜索一遍,勉强找出了点这人的印象。
他记得几次宴席上,这人一直跟在沅獠身边,负责布菜倒酒,甚至偶尔还会被沅獠喂几筷子,关系十分亲密。
顾安看出林玦对这个人很敏感,多说了一些,“我那天去抓慕容琮和沅獠时,他俩为了那个随侍大打出手,慕容琮不知为何非要带走尼乌,沅獠不肯,然后就动了手。”
对上了。
竟然全都对上了。
林玦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我想去见尼乌,你有办法吗?”
顾安没有问林玦为什么要去见,只轻轻点了下头,唇边笑意温柔。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