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沙裹挟着捷报,东南的海浪拍打着危机,京城的棋局在无声中转换着攻守。陈远立于西山制造局那间悬挂着巨幅舆图的密室中,目光如炬,仿佛能同时穿透万里黄沙与浩瀚碧波。四条战线,如同他掌心的纹路,清晰而交织。
左宗棠大军挟乌鲁木齐大捷之威,如滚汤泼雪,一路向西向南席卷。装备“远火二式”的先头部队,在广袤的戈壁与草原上,以其远超敌军的射程和火力,屡屡在野战中摧垮阿古柏派来的阻击部队。白彦虎被俘的消息更是极大地动摇了敌人的军心。
在通往吐鲁番的要隘达坂城,守军依仗险峻山势,企图负隅顽抗。然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只能仰攻的旧式清军。数门“惊蛰一式”被拆解,由骡马和精心挑选的士兵艰难运上制高点。经过讲武堂测绘学员精密计算后的炮击,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摧毁了达坂城的关键防御工事和指挥点。守军尚未见到清军步兵的影子,便已士气崩溃。左宗棠几乎兵不血刃,拿下了这座号称“铁门关”的险隘。
吐鲁番门户洞开。与此同时,胡雪岩组织的庞大商队和勘探队伍,紧随大军之后,如同贪婪的血管,迅速延伸至新收复的地区。他们不仅输送粮秣,更开始按照与陈远的协议,着手勘察记录沿途的矿藏、水脉和可垦荒地。一张关于未来西北资源与经济的巨网,正在实战的硝烟下悄然编织。
台湾琅峤,日军登陆营地。
西乡从道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前,用望远镜观察着郁郁葱葱、却充满杀机的山林。登陆已有时日,预期的“传檄而定”并未出现。岛上土着(生番)利用复杂地形进行的顽强骚扰,加上湿热气候引发的疾病,使得日军进展缓慢,士气受挫。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来自海上的消息。福建水师虽未正面挑战,但几艘形制奇特、速度飞快的清军小艇,如同讨厌的蚊蚋,总在夜间或雾天出现在运输线附近。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交战,但已有两艘运输补给的小船神秘触礁沉没(实则为“水鬼营”布设的简易锚雷战果),搞得运输船队人心惶惶。
“清国人……何时变得如此难缠?”西乡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想象中那个腐朽迟钝的巨人,而是一种带着刺的韧性。
北京,总理衙门。争吵仍在继续,但恭亲王在陈远和朝中主战派的支持下,态度日趋强硬。依据陈远提供的、由李铁柱搜集到的日本国内财政并不宽裕、以及英美等国对日本独吞台湾心存疑虑的情报,清廷在对日照会中寸步不让,严词要求日本立即撤军,并暗中向英、美等国透露了开放更多通商口岸的可能性。
外交的绞索,开始悄悄勒紧。陈远提议建造的“猎潜舰”首舰,已在福州船政局与制造局派出的技师协作下,铺设龙骨,日夜赶工。
上海,阜康钱庄总号密室内,烛火通明。
胡雪岩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上面记录着“西北拓垦债券”庞大的资金流向。大部分款项如约汇往西北支撑战事,但有一小部分,则通过复杂的金融操作,流入了李铁柱控制的几家空壳商行,最终化为机器设备、稀有原料,以及一张张地契和矿脉图,悄然流入陈远名下或制造局控制的实体中。
“陈额驸的手笔,真是越来越大啊。”胡雪岩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惊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见证了陈远如何利用西北战事,不仅赢得了政治声望,更以此为契机,构筑起一个横跨军工、矿产、金融的庞大隐形帝国。这个联盟带来的利益巨大,但伙伴的成长速度,也让他感到了压力。
“东家,北京来信。”心腹管家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胡雪岩展开一看,是陈远的手笔。信中除了通报西北东南局势,更提出一个新的构想:由双方共同出资,在天津创办一家“通商银行”,专注于为北方,尤其是与制造局相关的产业链提供融资服务。
胡雪岩瞳孔微缩。陈远这是不满足于通过他融资,要开始建立自己独立的金融渠道了。他沉吟良久,提笔回信:“……额驸高瞻远瞩,胡某深以为然。通商银行之事,可详加筹划,胡某愿附骥尾……”
他明白,与陈远的绑定已深,此刻只能继续合作,共同将蛋糕做大。至于未来如何分蛋糕,那是后话。
紫禁城,坤宁宫东暖阁。
灵汐格格——如今的陈福晋,正陪着慈禧太后说话。她今日穿了一件湖水蓝的旗袍,衬得肌肤胜雪,气质沉静温婉。她并未直接谈论朝政,只是看似无意地提起,额驸近日为了东南海防和西北善后之事,常常在制造局忙到深夜,人都清减了些。
“皇上和太后将如此重担交予他,他自是感激涕零,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臣妾见他如此辛劳,心中实在……”灵汐语气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疼。
慈禧看着眼前这个聪慧识大体的侄孙女,又想到陈远近来立下的赫赫功劳,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她拍了拍灵汐的手:“难为你有这份心。陈远是个能办事的,皇上和哀家都看在眼里。你也要多劝着他些,身子骨要紧。”随即,又像是随口一提,“听说,他弄的那个制造局,又在琢磨新船新炮了?”
灵汐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太后在探口风,也是给予支持的机会。她微微颔首:“臣妾听闻一些,说是为了东南海疆长治久安,须得有能震慑不臣的利器。具体如何,额驸并未与臣妾细说,只道是分内之事,不敢辜负圣恩。”
她的话,既点明了陈远的忠心与作为,又保持了后宫不干政的谦逊姿态,让慈禧十分受用。
当夜,陈远回府,灵汐将白日与太后的对话娓娓道来。陈远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软与支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位福晋,不仅是生活中的伴侣,更是他在这深宫禁苑中不可或缺的政治触角和润滑剂。
“有福晋在,我在前方,便可安心许多。”陈远由衷道。
灵汐微微一笑,灯光下眉眼柔和:“夫妻一体,何分彼此。只是,树大招风,夫君如今圣眷正隆,更需谨言慎行。我瞧着,恭亲王近来,似乎……”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陈远已然明白。权力的巅峰,从来都是悬崖峭壁。
他站在窗前,望着京城沉沉的夜色。西北的战鼓、东南的波涛、金钱的流动、宫廷的低语……这四条线在他手中交织,推动着他,也拉扯着他,走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却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