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光未亮,营中已起灶造饭,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雷大炮麾下的先锋营已整顿完毕,甲胄俱全,兵刃在手,只待一声令下。中军各营也在默默准备,所有人都明白,黎明或许将迎来一场决定性的进攻。
中军帐内,陈远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但精神依旧矍铄。他在等,等王五的消息。
终于,在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身露水和草木气息的王五快步走入,他脸色凝重,眼中却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大人!”王五抱拳,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果然有诈!”
陈远心中一凛,示意他继续说。
“末将带人绕至彬江镇侧后,潜伏观察。镇内守军绝非两千乌合之众!虽旗帜不显,但炊烟数量、夜间巡逻队频次与规模,乃至马厩中战马嘶鸣声,皆表明镇内至少藏有三千以上精锐!且布防严密,暗哨林立,绝非军心涣散之象!”
王五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更重要的是,末将在镇外五里处的黑松林,发现了大队人马隐匿的痕迹!足迹新鲜,至少有两千之众,看方向,正是冲着我们大营侧翼而来!”
“好一个谭宗亮!”陈远眼中寒光迸射,“佯装镇内空虚,诱我急攻,再以伏兵袭我侧后,内外夹击!若非谨慎,几中其计!”
一切都清楚了。那几名溃卒,不过是谭宗亮放出的诱饵,目的就是利用陈远急于立功、打破僵局的心理,引他入彀。
“大人,是否取消进攻?固守营寨,以防敌军偷袭?”王五问道。
帐内一时寂静,雷大炮也屏住了呼吸,看向陈远。
陈远沉默片刻,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他将戏台搭好了,我们若不上场,岂不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王五和雷大炮皆是一怔。
“他不是想诱我攻镇,再袭我侧后吗?”陈远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黑松林的位置,“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他迅速下达命令,语速快而清晰:“雷大炮!”
“末将在!”
“你依旧率先锋营,按原计划,大张旗鼓,进攻彬江镇!但记住,只许佯攻,不许真打!做出全力猛攻的架势,将镇内守军和他们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正面!”
雷大炮虽然不解其意,但对陈远的命令毫不怀疑,瓮声应道:“喏!末将定把声势造足!”
“王五!”陈远目光转向他,“你带本部斥候精锐,并我再拔给你一哨火铳手,即刻出发,秘密潜入黑松林外侧,占据有利地形。待那支伏兵出动,欲要袭击我大营侧翼时,你便从其侧后猛然发动攻击,以火铳攒射,打他个措手不及!不必恋战,一击即走,扰乱其阵型即可!”
“得令!”王五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了陈远的意图。这是要反客为主,先敲掉谭宗亮打出来的拳头!
“中军各营,”陈远最后下令,“随我坐镇大营,固守待机。一旦王五那边得手,敌军伏兵混乱,雷大炮,你部立刻由佯攻转为后撤,诱使镇内守军出击!届时,我亲率中军,与王五前后夹击,先将这支伏兵吃掉!”
一个将计就计,反设陷阱的作战计划,在陈远口中迅速成型。他要利用谭宗亮的布局,反过来重创其精锐伏兵!
“都明白了吗?”
“明白!”王五、雷大炮齐声应道,斗志昂扬。
“行动!”
天色微明,靖安营大营营门洞开,雷大炮一马当先,率领先锋营,高举旗帜,擂动战鼓,杀气腾腾地直奔彬江镇而去!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真的要一举踏平此镇。
与此同时,王五则带着数百精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离开大营,借着晨曦的掩护,向黑松林方向疾行。
陈远披甲持刀,立于中军大纛之下,目光平静地望着远方烟尘滚滚的彬江镇。苏文茵站在他身侧,手中紧握着一份文书,神情紧张而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方的喊杀声、火铳声愈发激烈,雷大炮的佯攻演得极其逼真。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光洒满大地之时——
大营东北侧的黑松林方向,突然传来了比正面战场更加密集、更加突兀的火铳齐射声!紧接着,是隐隐传来的喊杀与混乱之声!
陈远精神一振,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王五,得手了!
“传令雷大炮,依计行事!中军听令,随我出击!”陈远长刀前指,声如洪钟。
“杀!”
蓄势已久的中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出营寨,向着黑松林方向,向着那支已然陷入混乱的太平军伏兵,席卷而去!
谭宗亮的精妙布局,在陈远将计就计的反制下,瞬间崩塌。战场的主导权,在这一刻,悄然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