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深蓝。
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同时烙在了陆辰的电脑屏幕和林夕的画板上。实验室里温暖的灯光，似乎也无法驱散那抹颜色带来的、源自心底的寒意。
“不舒服？”陆辰走到林夕身边，目光凝重地落在画板上那片她无意识涂抹的蓝色上。色彩浓郁，带着一种近乎粘稠的质感，与他屏幕上卫星图片里那片海域的色调，诡异得相似。
林夕点了点头，放下画笔，揉了揉太阳穴：“就是……心慌，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样。”她描述不出更具体的感觉，只是一种模糊却强烈的排斥感。
这不是巧合。
陆辰几乎可以肯定。林夕的潜意识，或者说她那被凯尔标记为“高适配性”的特质，正在以一种超越常规感官的方式，对那个远在公海的坐标产生反应。凯尔的技术，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诡异，其影响也更为深远。
“潘多拉”……那片深蓝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陆辰坐回电脑前，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调出所有关于那个公海坐标的历史数据、海洋水文资料、以及任何可能与之相关的航运记录、科研活动报告。海量的信息在他屏幕上滚动，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飞速筛选、比对、分析。
然而，公开资料能提供的信息极其有限。那片海域位于主要航线之外，水深莫测，气象复杂，除了那个废弃几十年的海洋观测站，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就像一片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但越是“干净”，就越显得可疑。尤其是在凯尔留下了“潘多拉”这个代号之后。
“需要更直接的观测数据。”陆辰低声自语。他打开一个加密通讯频道，连接上了某个拥有高精度商业遥感卫星访问权限的“合作伙伴”。
“我需要目标区域，”他报出那个坐标，“未来七十二小时内，最高分辨率的多光谱和合成孔径雷达扫描数据。重点监测水深异常、海底地貌变化，以及任何微弱的能量信号或热源。”
“明白。数据流会很大，处理需要时间。”对方利落回应。
“尽快。”陆辰切断通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他。敌在暗，我在明，而且对方掌握的技术手段诡异莫测。
他转过头，看向还在对着画板蹙眉的林夕，心中那根名为保护的弦绷得更紧了。
接下来的两天，陆辰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等待着卫星数据和处理结果。他表面上依旧平静，陪林夕吃饭、散步，甚至在她画画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但林夕能感觉到他隐藏的焦灼。
她不再追问关于“潘多拉”的事情，只是用她的方式陪伴着他。她会在他长时间盯着屏幕时，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会在他偶尔走神时，轻轻握住他的手；会在夜晚分别时，给他一个安心的拥抱和亲吻。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第三天下午，卫星数据终于传输完毕。庞大的数据包经过初步处理后，生成了详细的海底地形图、水温分布图和各种光谱分析报告。
陆辰将图像投射到大屏幕上，与林夕一起仔细查看。
乍看之下，一切正常。海底是起伏的丘陵和深渊，水温符合该纬度深度特征，没有明显的人工结构，也没有异常的能量辐射。
“难道……真的是我们多虑了？”林夕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轻声问道。
陆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那些看似平常的图像上反复扫描。突然，他的视线在合成孔径雷达生成的一副海底微地形图上定格。
在那片坐标对应的深海平原上，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形状非常规则，近似圆形，直径大约百米。由于深度和沉积物的覆盖，在常规地形图上根本看不出来，只有在雷达对地表微变形的极端敏感探测下，才显露出一丝痕迹。
像是一个……被精心掩埋的入口？或者，是某种大型设备长期运作后，对海底地基造成的微弱沉降？
陆辰立刻将这一发现圈出，进行增强处理和三维建模。
随着图像逐渐清晰，那个规则的圆形凹陷愈发明显。而在凹陷的中心区域，多光谱分析显示，该处的海底沉积物成分，与周围区域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差异，似乎含有更高比例的……某种惰性金属微粒？
“这里有东西。”陆辰指着屏幕上那个被标记出来的区域，语气笃定，“不是自然形成的。”
林夕看着那个隐藏在数千米深蓝之下的、神秘的圆形痕迹，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那片让她感到不适的蓝色，果然藏着秘密！
就在这时，陆辰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是负责破解凯尔日志的助手。
“V，有新发现！”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们成功修复了部分被损坏的日志碎片！里面提到了‘潘多拉’并非单一设备，而是一个……‘生态位’！”
“生态位？”陆辰皱眉。
“是的！日志里提到，‘潘多拉’是一个自维持的、基于某种‘深海活性催化剂’的测试环境，旨在观测‘催化剂’对局部海洋生态系统及……及‘特定频率接收体’的长期影响！”
深海活性催化剂？特定频率接收体？
陆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屏幕上的那个圆形凹陷，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凯尔在那片深海之下，埋藏了某种能够改变海洋环境，甚至可能影响生物（包括人类）的活性物质！而“潘多拉”指令，就是激活它的钥匙！
所谓的“特定频率接收体”……会不会就是指像林夕这样，对某些特定信号或环境变化异常敏感的人？！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凯尔的疯狂，远超他的想象！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武器，这是一个针对整个生态圈、甚至可能针对人类进化本身的、极其危险的长期实验！
“立刻分析那个‘催化剂’可能是什么！模拟其激活后对海洋环境及生物圈的潜在影响范围和时间线！”陆辰对着通讯器急声下令，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他结束通讯，转头看向林夕，眼神复杂而沉重。
“林夕，”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比‘广域共鸣器’更危险的东西。”
林夕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又看了看屏幕上那片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危险的蓝色，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尽管心中恐惧，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我们就一起，阻止它。”
夜色渐深。
陆辰送林夕回到宿舍楼下，照例看着她窗口的灯光亮起，才转身离开。但他没有回实验室，而是走向了校园里一个僻静的湖边。
他拿出一个特制的、无法被追踪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你知道这个时间联系我，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老师。”陆辰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冷静，“‘潘多拉’的盒子，可能已经被打开了一条缝。我需要动用‘深蓝’级别的权限，调用‘海龙’项目的历史数据，以及……申请一次非公开的深海勘探。”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许久，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把坐标和初步证据发给我。二十四小时内，给你答复。”
电话挂断。
陆辰站在湖边，望着漆黑如墨的湖面，倒映着天上稀疏的星子，眼神深邃如夜。
“海龙”……那是尘封在他记忆深处，与他身世密切相关的一个绝密项目的代号。难道凯尔的“潘多拉”，与“海龙”也有牵连？
局势，似乎正朝着一个他始料未及的方向，急速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