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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妖鼎的幽蓝冷焰兀自摇曳,映照着偏殿内一张张惊愕茫然的脸。爆碎的假魔符粉末已被冷焰吞噬殆尽,仿佛那滔天的魔气红光从未出现过。鼎口边缘,云烬手腕上焦黑的灼痕和紫金妖纹的灼亮,成了这场闹剧唯一的残迹。

沧溟抓着云烬的手腕,力道未松,脸上的狞笑却彻底僵成了铁青色。他死死瞪着恢复平静的炼妖鼎,又看看云烬垂首不语、仿佛承受着莫大屈辱的侧脸,胸中翻涌的戾气和“除妖”的亢奋如同被冰水浇头,憋屈得几乎要炸开。证据呢?魔种呢?难道真是那该死的喷嚏和玉碟碎片……坏了大事?

“这……这……” 百花仙子捂着发红的鼻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一地的玉碟碎片,又看看僵持的场面,小脸写满了无辜和闯祸后的茫然,“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味道……太冲了……”

殿角的阿元彻底吓傻了,只会死死抱着白芷的胳膊。白芷则从最初的恐惧和愤怒中缓过神来,小脸气得通红,指着沧溟尖声控诉:“看见没有!是假的!是有人陷害!你们还不快放开他!”

门口的墨漓,泫然欲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杏眼中那丝难以置信的惊愕迅速被更深的怨毒和一丝慌乱取代。她看着鼎中消散的红光,看着云烬手腕的焦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功亏一篑!

“够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摩擦,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和混乱。

玄微端坐主位,终于抬起了那双冰封的银眸。他没有看百花仙子,没有看白芷,也没有看门口脸色变幻的墨漓。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线,精准地落在沧溟依旧死死抓着云烬手腕的、覆盖着玄铁拳套的手上。

那眼神,不含任何情绪,却让沧溟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云烬失去了支撑,身体晃了晃,闷哼一声,几乎软倒。深褐的眼眸依旧低垂,遮住了所有情绪。

“沧溟神将,” 玄微的声音冰冷无波,如同宣读判决,“伤未愈,心浮气躁,易为表象所惑。回府休养,无令不得出。”

“上神!末将……” 沧溟脸色煞白,还想争辩。

“退下。” 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

沧溟浑身一颤,对上玄微那双冰封的银眸,所有的不甘和辩解都被冻结在喉咙里。他狠狠地剜了一眼摇摇欲坠的云烬,如同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最终铁青着脸,捂着重伤的胸口,脚步沉重地退出了偏殿。那两名执法天兵也无声地退了出去。

墨漓见势不妙,立刻重新挂上那副担忧欲绝的表情,哀哀地看向玄微:“上神……烬哥哥他……” 话未说完,便被玄微的目光扫过。

那目光冰冷刺骨,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伪装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墨漓瞬间噤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再不敢多留一个字,如同受惊的兔子,低头匆匆退走。

“散了。” 玄微的目光掠过百花仙子和殿角的白芷阿元。

百花仙子如蒙大赦,捂着鼻子也溜了。白芷还想说什么,被阿元死死拉住,一步三回头地担忧看着云烬,最终也退出了偏殿。

沉重的殿门合拢,隔绝了内外。偏殿内只剩下玄微和摇摇欲坠的云烬,以及那尊兀自燃烧着幽蓝冷焰、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炼妖鼎。

玄微的目光重新落在云烬身上。冰封的银眸深处,翻涌着炼妖鼎闹剧的厌烦,魔符栽赃的冰冷杀意,还有……一丝被那爆碎魔符瞬间引发的、来自神格深处那点灼热混乱的悸动。

他缓缓起身,雪袍拂过冰冷的座椅。走到云烬面前。

云烬低着头,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浅薄。被沧溟抓握过的手腕,焦黑的皮肤下是红肿淤青,指骨似乎都错位了。颈侧的紫金妖纹依旧灼亮,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更深处,那丝被墨漓魔气印记趁机送入心脉的阴冷,如同潜伏的毒蛇,正贪婪地吮吸着他沸腾的气血,带来阵阵心悸的绞痛。

玄微没有言语。只是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柔和、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冰蓝神光,轻轻点向云烬受伤的手腕和颈侧妖纹。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唔……”

云烬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

没有倒向冰冷的地面,而是……不偏不倚地,倒向了玄微身前!

他的额头,轻轻抵在了玄微雪色云纹的、带着微凉气息的胸膛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玄微指尖凝聚的神光,悬停在半空。冰封的银眸深处,清晰地映出了云烬抵在自己胸前的、沾着冷汗和血污的墨色发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活物的温热透过薄薄的雪色云纹布料,丝丝缕缕地传递到玄微冰冷的皮肤上。

这温热……陌生。突兀。带着一种与这寒潭、与这炼妖鼎、与这冰冷神躯格格不入的……生之气息。

云烬似乎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软得如同一滩泥,所有的重量都依靠着玄微支撑。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带着血腥气的吐息喷在玄微胸前的衣料上,形成一小片微不可察的湿痕。那灼热的温度,比透过衣料的体温更加鲜明。

玄微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僵直了一瞬。指尖的神光明灭不定。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亘古冰封的心湖深处漾开。是推开?还是……

就在他心神微滞的瞬间,云烬的身体又无意识地向下滑落了一些。他的脸颊,轻轻贴上了玄微胸前那一片被呼吸濡湿的衣料。那滚烫的肌肤温度,隔着湿冷的布料,更加清晰地传递过来。同时,一股混杂着血腥、药味、汗水和一种奇异清冽气息的味道,也丝丝缕缕地钻入玄微的鼻端。

玄微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最终没有推开,也没有继续点出神光。只是任由那具滚烫、虚弱、沾满血污和痛苦的身体,依靠在自己冰冷的胸前。

那丝丝缕缕传递过来的体温,如同细小的暖流,渗透着冰冷的云纹布料,一点点浸润着玄微万年不变的、如同玄冰雕琢的神躯。

幽蓝的炼妖鼎冷焰无声跳跃,将两人这奇异依靠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殿内死寂无声,只有云烬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如同濒死的小兽。

* * *

寂灭天阙深处,寒潭。

被玄冰覆盖的潭壁在幽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光晕。莲台边缘,那张简陋的冰玉床榻依旧冰冷。云烬被玄微带了回来,安置其上。他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但呼吸似乎比在偏殿时平稳了一些。玄微指尖那点柔和的神光终究落在了他受伤的手腕和颈侧妖纹上,暂时压制了痛苦,修复着表面的创伤。

玄微并未离开。他盘膝坐于莲台之上,阖目调息。神格深处那点灼热混乱,在经历炼妖鼎魔气冲击、恶念分身邪气刺激后,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躁动不安。他需要极致的冰寒来镇压。

然而,这一次的静心,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丝血腥与奇异清冽的气息。胸前那片曾被浸湿的衣料,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脸颊贴靠的温度。那种陌生的、属于活物的温热感,如同细微的暖流,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冰冷的感知,挥之不去。

更让他神格深处那点灼热混乱隐隐悸动的,是云烬昏迷中无意识的靠近,是那滚烫体温隔着衣料传递的触感……

他引动寒潭的冰寒神力,试图冻结这纷乱的感知。

莲台周围,冰蓝色的神光流淌,温度骤降,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晶。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冰寒之中——

冰玉床榻上,昏迷中的云烬,似乎被这骤然加剧的寒气所激。他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幼兽呜咽般的呻吟。随即,他像是本能地寻找温暖源,身体在冰玉床榻上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莲台的方向……挪动。

挪动。

再挪动。

玄微阖目静坐,冰封的面容无波无澜。

云烬的身体,最终挪到了冰玉床榻的边缘。他的手臂,无意识地垂落下来,指尖轻轻搭在了玄微盘坐于莲台的、雪色云纹的袍角之上。

冰冷的布料。带着寒潭的森然。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瞬间,云烬似乎瑟缩了一下,但那指尖并未收回,反而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无意识地、轻轻攥住了那一片冰冷的袍角。

玄微的眼睫,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微风拂过的冰凌。

他没有动。没有拂开那只攥着自己袍角的手。

只是周身流淌的冰蓝神光,似乎……稍稍收敛了一丝那逼人的极致寒气。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莲台之上,玄微依旧阖目静坐。冰玉床榻边缘,云烬攥着那片袍角,似乎也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呼吸变得绵长。

就在这极致的静谧之中——

玄微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朝着冰玉床榻的方向……倾斜了一分。

仅仅一分。

仿佛只是静坐太久,无意识的微调。

但那角度,却让他盘坐的膝侧,离冰玉床榻边缘那只攥着他袍角的手,更近了些许。

一丝极淡的、属于玄微自身的、冰寒中带着一丝奇异温润的神力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从他膝侧流淌而出,无声无息地、极其缓慢地……缠绕上云烬攥着袍角的指尖,缠绕上他冰冷的手腕,如同最轻柔的安抚,也如同……某种无意识的牵引。

寒潭深处,万载玄冰覆盖的潭壁上,一滴凝结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棱,在这微妙的、无声的靠近与牵引中,悄然融化,滴落。

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潭底,清晰可闻。寒潭之外,浮黎的绿豆眼与桂花酿:寒潭角落,裹成毛球状的浮黎偷偷掀开毛毯一角,绿豆眼精准捕捉到玄微那微不可察的倾斜角度和流淌出的温润神力丝线。他胖脸皱成一团,无声地做了个“完了完了”的口型,从毛毯深处摸出个扁扁的银酒壶,狠狠灌了一口珍藏的烈性桂花酿压惊,辛辣感呛得他老泪纵横,内心哀嚎:“冰疙瘩开窍比铁树开花还可怕!这温吞水似的‘牵引’神力……老头子我的‘清心寡欲结’怕是要彻底报废了!月老难当,仙生艰难啊!”

寒潭入口,白芷扒着门缝,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里面那无声靠近的一幕。他激动得小脸通红,拼命摇晃身边打瞌睡的阿元,用气音尖叫:“动了!动了!阿元快看!上神的膝盖!往床边歪了!歪了!还有光!缠着云烬手的光!粉蓝色的!我的留影石呢?!” 阿元被晃醒,揉着眼睛茫然四顾,只看到白芷扭曲的兴奋脸,懵懂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折的小风车:“白芷哥……要……要放风车进去测测风速吗?有风才能动吧?”

远离寒潭的阴暗偏殿内,墨漓脸上楚楚可怜的面具彻底撕下。她眼神怨毒,狠狠将一枚杏核捏得粉碎!指尖被尖锐的碎片刺破,渗出暗红的血珠也毫不在意。“废物!都是废物!”她低吼,胸脯剧烈起伏。发泄过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走到一面布满灰尘的铜镜前。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镜面飞快勾勒出一个扭曲的魔纹。镜面如水波荡漾,浮现出寒潭门口白芷扒门偷看的兴奋侧影。墨漓杏眼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对着镜面无声下令:“血蝶符……目标:妖界禁地‘万骸谷’……将‘青鸾遗骸现世,内蕴破界神纹’的消息……‘送’给妖王座下最莽撞的那头火犀统领……要快!”

寒潭内,冰晶无声生长。

云烬在深沉的昏睡中,仿佛汲取了那缠绕指尖的温润神力,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轻、极满足的喟叹。攥着玄微袍角的指尖,微微松了一分力道,却依旧未曾放开。那只被神力丝线缠绕的手腕,冰冷的皮肤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如同沉睡的种子,悄然萌发。

莲台之上,玄微阖目的面容依旧冰封。唯有那流淌向云烬的温润神力丝线,在潭底冰棱融化的轻响中,似乎……又凝实、绵长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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