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跪在地上,军刺插进土里撑住身体。他左手死死按着肋部,血从指缝往外冒,一滴一滴砸在焦黑的地上。
唐芯蹲在他旁边,手扶着他肩膀,声音发抖:“你别硬撑了,先躺下。”
龙弋没理她,只把头抬起来,盯着血狼倒下的地方。那人还趴着,脸朝下,一动不动。可龙弋知道,只要对方还有呼吸,就不能算结束。
白露走过来,脚步很轻。她看了眼龙弋的脸,又看向远处的东墙:“那边没人动,西面火也小了。”
龙弋点点头,喉咙动了一下。他张嘴说话,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拖走……别留尸体。”
白露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留在这里的尸体只会刺激残兵反扑,搞不好会引来更疯狂的进攻。她转头对唐芯说:“你去叫人,把血狼拖到外围空地。”
唐芯没动:“那他怎么办?还在流血!”
“先办完这事。”龙弋咬牙,“命令没听清?”
唐芯被吼得一缩,但还是站起来跑了。白露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问:“你真撑得住?”
龙弋没回答。他试着用军刺撑地站起来,腿刚发力,膝盖就一软,整个人往前栽。他用手肘撑住才没趴下,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白露伸手想扶,被他抬手挡开。
“不准碰我。”他说,“我现在倒了,后面全得乱。”
白露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把身体重新挺直。这人明明已经快站不住了,脊梁却一直没弯。她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赶紧低头掐了自己一下。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龙弋喘了几口气,视线有点模糊。他眨眨眼,强迫自己清醒。脑子里还在转战术布局,哪边防线最弱,谁还能战斗,物资剩多少……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指挥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稳了下来。他转向白露,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楚:“听好,接下来由你下令。”
白露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指挥。”龙弋重复一遍,然后补充,“我相信你能守住她们。”
这句话说完,空气好像静了一瞬。白露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她不是没想过接手,可真当这一刻到来,反而不敢信。
她是女团队长,不是战士。她只会排练流程、安排行程、调解成员矛盾。而现在,她要带着一群女孩,在废墟里对抗一群亡命之徒。
可眼前这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在想着怎么保全所有人。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责任。
她挺起胸,点头:“我知道了。”
龙弋看着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力气完成。他低下头,发现手还在流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风卷着灰烬吹过,打在他脸上。他没躲。
唐芯带着两个人回来,把血狼拖走了。那家伙一路上没醒,右手耷拉着,手掌上的洞还在渗血。经过龙弋身边时,他眼皮颤了颤,但没睁眼。
等他们走远,白露开始发号施令。
“唐芯!去主屋拿绷带和水!裴千雅准备急救包!所有人缩进内圈,清点武器!”她声音干脆,没有犹豫。
唐芯应了一声就要走,路过龙弋时停下:“你真不去屋里?外面太危险。”
龙弋摇头:“我在这就行。”
“可你——”
“走。”他打断她,“别浪费时间。”
唐芯咬咬唇,转身跑了。龙弋看着她背影,慢慢把军刺拔出来,换到左手握紧。右手已经不太听使唤,肌肉抽搐,指尖发麻。
他知道这是失血太多的表现。
但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行。
白露站在他前方一步,望着营地各处。她看到蒋雨萌抱着急救箱往这边跑,看到姚丽莎在搬石头加固南墙,看到裴千雅把最后一瓶水递给守岗的女孩。
她突然喊了一声:“所有人注意!保持警戒!敌人可能还有后手!”
没人回应,但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龙弋听着她的声音,心里松了半口气。这姑娘终于接住了担子。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后面的副手,而是能独当一面的领头人。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已经浸透整条左臂,衣服黏在伤口上,一碰就疼。他试着活动肋部,结果一阵剧痛直接冲上脑子,眼前黑了一下。
他靠住断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意识。
“你还清醒吗?”白露回头问他。
龙弋嗯了一声:“耳朵还能用。”
“那就别闭眼。”她说,“我们还没赢。”
远处传来两声枪响,很短,很快消失。应该是残余雇佣兵在试探。没人靠近围墙,也没组织冲锋。看来血狼一倒,士气真的崩了。
但危险没解除。
龙弋抬起左手,摸了摸胸前弹匣袋。三发子弹还在。
他不知道最后这一枪该留给谁。是偷袭者?叛徒?还是某个必须终结的目标?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能亲手扣下扳机的人了。
白露蹲下来,检查他肋部的包扎。布条全湿透了,颜色发黑。“撑不了多久。”她说,“必须马上处理。”
“等撤退计划定下来再说。”龙弋说,“现在动我,队伍就散了。”
白露盯着他:“你要是一命呜呼,队伍一样完蛋。”
龙弋扯了下嘴角:“那你也得让我死在岗位上。”
白露没再劝。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已经让唐芯清点剩余物资,半小时内上报。裴千雅负责统计伤员。蒋雨萌去收拢所有人进内圈。等天黑前,我们必须决定是守还是走。”
龙弋听着,一点头:“行。”
白露看他一眼:“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龙弋沉默几秒,说:“如果走,路线只能选南谷。北面烧得太狠,东林有埋伏点,西坡太开阔。南谷虽然窄,但有遮蔽,适合夜行。”
“记下了。”白露说,“还有呢?”
“带上水和干粮优先。武器其次。伤员轮流背。速度不能慢。”他顿了顿,“别管尸体,别回头。”
白露点头:“我都记着。”
他呼吸变重,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像被灌了铅。每一次心跳都让伤口撕裂一次,神经在尖叫,可他还坐在那里。
唐芯提着绷带和水壶跑回来,气喘吁吁。她把东西放下,蹲到龙弋另一边:“现在可以包扎了吧?”
龙弋没说话。
唐芯抬头看白露。白露点头:“让他处理伤口。”
两人合力把他扶正。唐芯解开染血的布条,看到里面的伤口时手抖了一下。皮肉翻着,能看到底下红色的肌肉层,边缘已经开始发白。
“这得缝……”她声音发虚。
“没针线。”白露说,“先用胶带和绷带压住。”
唐芯手忙脚乱地翻急救包,拿出密封胶带。她贴上去的时候,龙弋肌肉猛地一抽,但没出声。
“对不起……”她眼泪快掉下来。
“没事。”龙弋说,“你做得很好。”
这句话一出,唐芯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但她忍住了,继续包扎。
白露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曾经对她冷言冷语的富家女,如今跪在泥地里给重伤的男人止血;看着那个胆小爱哭的女孩在清点药品;看着门面担当的萌妹抱着水桶来回奔跑。
她突然觉得,这些人真的变了。
而改变她们的,就是这个快要倒下的男人。
包扎完,龙弋靠在墙上,呼吸平稳了些。他抬起左手,握紧军刺。
白露走到他面前,蹲下:“接下来,我下令撤退。”
龙弋睁眼:“什么时候?”
“天黑以后。全员轻装,走南谷。”
龙弋点头:“行。”
白露看着他:“你还能走吗?”
龙弋试着动了下腿,右腿能抬,左腿一用力就发颤。
他握住军刺,慢慢撑地。
“我爬也要爬出去。”
他抬起手,把军刺插进土里,准备再试一次站起来。
手指刚用力,血顺着掌心滑下来,滴在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