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弋的矛杵在土里，整个人像被钉住的铁桩，摇晃两下都没倒。
白露和唐芯一左一右架着他胳膊，裴千雅扔了柴火冲上来托住他后背，四个人连拖带扶，把他挪到窝棚前那片干燥的树叶堆上。
蒋雨萌跪下来，手抖着把半碗凉水递到他嘴边。水洒了一点在他脖子上，冰得他眼皮抽了一下。
“别灌。”白露按住她手腕，“他现在吞咽都费劲。”
姚丽莎从火堆那边跑过来，手里攥着烧红的石块：“要不……给他烤烤？”
“放边上。”白露撕下裙摆最干净的一截布条，蘸了溪水敷在他额头上，“先降温。”
她伸手去探龙弋左臂伤口，刚碰到包扎处就皱眉——布条边缘发黄，渗出来的不是血，是带着腥臭味的脓液。她掀开一角，底下皮肉泛紫，肿得发亮。
“必须清创。”她说。
话音未落，龙弋突然睁眼，嗓子哑得像砂纸磨铁：“刀……火烧三遍。”
白露立刻抓起他腰间的匕首，塞进火堆最深处。火焰“呼”地窜起来，裹住金属。
龙弋喘了两口气，自己伸手去扯伤口上的布条。腐烂的纤维粘着皮肉，一拉就是一阵钝痛。他牙关咬紧，脸没动，但额头青筋猛地跳了几下。
布条彻底揭开时，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气。
枪伤口已经溃烂成碗口大的坑，边缘发黑，里面全是黄白的脓血混合物，还冒着热气。
裴千雅捂住嘴，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姚丽莎转过身去干呕，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唐芯死死盯着那伤口，拳头捏得发白，却一句话没说。
龙弋从旁边捡了块硬木塞进嘴里，左手一把抓住匕首柄——那刀刚从火里抽出来，通体暗红，还在冒烟。
他二话不说，拿刀尖往伤口里刮。
“滋啦”一声，像是烙铁贴上湿肉。黑皮、腐肉、脓液混着血一起被刮下来，滴在树叶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的脸还是没表情，可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整条胳膊都在抖。
白露咬着嘴唇，拿布接那些刮下来的脏东西。唐芯死死抱着陶罐，指甲掐进泥胎里。蒋雨萌缩在角落，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一刀，又一刀。
直到伤口露出粉红色的新肉，他才停下。刀尖垂下，滴着血和脓。
他吐掉嘴里的木头，喘了两口气，伸手：“草药。”
唐芯慌忙打开陶罐，把蓝茎草和灰叶草递过去。
龙弋直接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得极慢，牙齿碾过草茎发出“咯吱”声。等嚼成糊状，他吐在掌心，抹在自己伤口上。
白露赶紧拿干净布条缠上去，一圈圈绕紧。龙弋配合着抬手，中途咳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点血沫。
“你肺也伤了？”白露问。
“呛的。”他闭眼，“没事。”
包扎完，他靠在窝棚支柱上，呼吸沉重，汗把衣服全浸透了。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过了好一会儿，姚丽莎低声说：“你疯了吧？自己拿烧红的刀刮肉？你就不怕疼死过去？”
龙弋睁开眼：“疼死了，你们更活不了。”
姚丽莎张了张嘴，没再吭声。
白露把剩下的草药分成三份，一份留用，两份收进陶罐藏好。
她抬头看龙弋，发现他虽然闭着眼，但右手一直搭在匕首柄上，手指没松。
唐芯忽然站起来，走到火堆边拿起一根粗树枝，开始削。
“你干嘛？”裴千雅问。
“做棍子。明天我也要学清创。要是谁倒了，不能只靠他一个人扛。”
裴千雅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慢慢爬起来，走到陶罐边翻看剩下的草药叶子。
“这个……是不是还能晒干备用？”她小声问白露。
白露点头：“你能记住怎么认吗？”
“能。我记得每一片的样子。”
蒋雨萌轻轻挪到龙弋身边，拿湿布擦他手臂外侧的血迹。
姚丽莎坐在火堆对面，低着头，她没再抱怨，也没讽刺谁。
夜深了，火堆渐渐矮下去。
白露往里添了根干柴，火苗“噼啪”跳了一下，照亮龙弋的脸。他眉头锁着，像是睡着了也在忍痛。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蒋雨萌轻声说，“普通人根本撑不到现在。”
唐芯把削好的木棍插在泥地里，像立了根旗。
裴千雅把几片草药摊在石头上，准备明天晾晒。
姚丽莎终于开口：“我以前觉得他就是个冷血兵痞，只会命令我们干活……可他刚才，是把自己当牲口使啊。”
没人接话。
火光摇晃，六个人围坐一圈，谁都没睡。
龙弋突然动了一下，右手猛地按住伤口，身体绷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没醒，只是呼吸更深了。
白露轻声说：“他现在睡着，也是在战斗。”
唐芯抬头：“什么战斗？”
“跟自己身体打。他明明早就该倒下了，可他还在这儿。”
蒋雨萌小心翼翼地把水碗放在他手边，离得不远不近，万一他半夜想喝，一伸手就够得着。
裴千雅拿来一件半干的衣服，盖在他腿上。
姚丽莎站起身，默默把火堆周围的碎石拢成一圈，防止火星溅出去。
唐芯盯着那根新削的木棍，忽然说：“下次，换我去找药。”
白露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蒋雨萌轻声说：“他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