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巴黎。
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酒店厚重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柱。
小李是被自己剪辑的视频给活活馋醒的。
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双眼布满血丝，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一遍又一遍地受刑。
“滋啦——”
屏幕上，可丽饼的面糊被摊开，那声音勾魂夺魄。
“唰唰唰——”
烤肉架上的羊肉被片下，卷曲着落入盘中，油脂在闪光。
“咕嘟，咕嘟……”
那碗其貌不扬的洋葱汤，正冒着足以让灵魂堕落的乳白色泡泡。
“咕咚。”
小李的喉咙里，发出了和昨晚一模一样的吞咽声。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表情扭曲，混合着悔恨、空虚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
他对着空气，习惯性地开启了直播模式，声音沙哑又悲怆。
“家人们……我错了。”
“我昨晚就不该手贱剪视频，我应该直接把自己打晕睡觉的。”
“我现在感觉我的胃，像一个被渣男伤透了心又骗光了钱的怨妇，它空虚，它寂寞，它在咆哮，它在哭泣！”
“它在疯狂怀念昨晚那三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那个用甜言蜜语把我灌醉的可丽饼！”
“那个粗犷霸道占有我的烤肉卷！”
“还有那个仅用一碗汤就骗走我灵魂的洋葱汤老渣男！”
“砰砰砰！”
房门被擂得震天响。
“小李！你大清早的叫魂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门外传来江语希带着起床气的怒吼。
小李打开门，只见江语希和丁晓曼穿着同款卡通睡衣，顶着同款鸡窝头，脸上是同款的生无可恋，像两只被抽干了精气的幽魂，飘在门口。
“陈元哥呢？”江语希有气无力地问。
“我饿了……”丁晓曼捂着肚子，小脸皱成一团，“我感觉我昨晚好像什么都没吃过一样。”
明明一个个都吃到了嗓子眼，但巴黎街头那碳水和脂肪的组合拳后劲太大。
一夜的消化过后，极致的美味回忆发酵成了更汹涌的饥饿感。
这就是顶级美食的后遗症。
它填满了你的肚子，却掏空了你的灵魂。
“哥一大早就出去了。”小李指了指桌上。
那里放着几个印着面包店logo的纸袋。
两个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只发现猎物的雌豹，猛地冲了过去。
“哇！羊角包！还有巧克力丹麦酥！”
江语希抓起一个尚有余温的羊角包，狠狠咬了一大口！
“咔嚓——”
极致酥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
浓郁纯粹的黄油香气，也随之瞬间引爆。
“嗯嗯嗯……”江语希幸福地眯起了眼，腮帮子鼓鼓囊囊，“好吃！这家的起酥是神仙做的吗！”
丁晓曼也拿起一个苹果派，小口小口地啄着，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
就在这时，陈元推门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清爽的休闲装，头发上还带着清晨的微湿，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醒了？”
他把咖啡递给张雪和林东，看着那两个正在和早餐搏斗的姑娘，笑了。
“陈元哥！”江语希含糊不清地喊，“这个羊角包太好吃了！哪家买的啊？”
“楼下拐角。”陈元淡淡道。
“啊？就那家？我昨天路过还觉得平平无奇呢。”丁晓曼很是惊讶。
陈元瞥了她一眼，反问：“那你觉得，它好吃在哪？”
丁晓曼愣住，嚼着嘴里的苹果派，不确定地说：“嗯……皮很酥？苹果馅不齁甜？”
陈元没说话，目光转向了林东。
林东正在小口品尝羊角包，闻言，他闭上眼，仔细感受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已经没了昨日的紧张。
“师父，它的厉害之处，在于‘空气感’。”
“外壳极脆，但内里的组织是完美的蜂窝状，孔洞大而均匀，撕开能看到清晰的薄膜分层。”
“所以入口的口感是酥，然后是软，最后是带着韧性的回弹。”
“而且它的黄油香气非常纯粹，没有杂味，证明了黄油的品质极高，发酵的火候也堪称完美。”
陈元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的舌头，是真的在开窍了。
江语希和丁晓曼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看自己手里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面包，感觉味道瞬间就不一样了。
好像……自己刚才吃的不是面包，是猪食。
“好了，垫垫肚子就行，别吃饱了。”
陈元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了那张边缘磨损的卡片。
“昨晚的夜宵，只是开胃菜。”
“今天，我们去吃正餐。”
他将卡片放在桌子中央，指着上面那个潦草的单词。
“cassoulet.”
“卡酥来？”小李凑过来，念了个谐音，“这又是什么狠活儿？”
“法国西南砂锅。”陈元解释道，“一道非常古老，也非常‘硬核’的菜。”
“用白扁豆打底，混合各种不同的肉，塞进一个陶土砂锅，用极小的火，炖上七八个小时，甚至更久。”
“里面的肉，通常会有油封鸭、图卢兹香肠、烤猪五花、羊肩肉……”
他每说出一种肉的名字，江语希和丁晓曼的眼睛就亮一分。
当听到“油封鸭”和“烤猪五花”时，两个女孩的呼吸都快停了。
那是什么神仙组合！
光是听名字，口腔里就已经掀起了唾液的海啸，一场脂肪的交响乐正在脑中奏响！
“我我我！我要吃这个！”江语希第一个举手，昨晚洋葱汤带来的灵魂冲击，此刻已完全转化成了对新美食的渴望。
“走走走！现在就走！”丁晓曼已经把最后一口苹果派塞进嘴里，随时准备出发。
“别急。”陈元按住那张卡片，“这地方，可不好找。”
他把卡片翻过来，指着上面的地址。
那是一个位于玛莱区的地址。
“咱们的‘元味’法国篇，第二集。”陈元对着小李的镜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寻宝游戏，现在开始。”
一行人出发了。
玛莱区是巴黎最古老也最时髦的街区，狭窄的鹅卵石街道，两旁是十六、十七世纪的贵族府邸，如今是各种博物馆、画廊和买手店。
阳光正好，他们没有坐车，选择步行。
江语希和丁晓曼瞬间被两边的小店勾走了魂，一会儿趴在橱窗上看古董首饰，一会儿又被某个独立设计师的衣服吸引。
“家人们，大家可以看到啊，我们现在来到了巴黎着名的玛莱区。”
小李举着相机，尽职尽责地解说。
“这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半是艺术，一半是生活’。”
“你们看左边，是毕加索博物馆，充满了艺术的气息。”
“再看右边，是一家冰淇淋店，充满了让人堕落的香气。”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吃货，我们应该选择哪一边呢？”
镜头摇向江语希和丁晓曼。
两个女孩毫不犹豫，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她们已经手拉手冲进了冰淇淋店。
经过一番探索，他们终于找到了卡片上那条街。
Rue des Rosiers，蔷薇街。
这里是玛莱区里着名的犹太区，街道更狭窄，建筑也更古老。
空气中飘荡着烤面包、中东香料和某种腌制品的混合味道。
他们按着门牌号，一路寻过去。
“22号……24号……就是这里了，26号！”小李兴奋地喊道。
然而，当他们站定在26号门牌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前，根本没有什么餐厅。
没有招牌，没有菜单，甚至闻不到一丝食物的香气。
只有一扇紧闭的、漆成深绿色的老旧木门。
门上挂着一个同样老旧的黄铜牌子，上面刻着一行优雅的花体法文，和一幅小小的羽毛笔图案。
陈元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Librairie Ancienne.”
小李茫然地问：“哥，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元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古怪起来，混杂着惊讶与不解。
他沉默了片刻。
缓缓吐出四个字。
“古董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