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宿舍的灯泡忽明忽暗，像颗悬在头顶的定时炸弹。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嘶吼着，把夏夜的燥热揉进每一寸空气里，黏在皮肤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陈瞬靠在床头，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哆嗦。他把烟头摁在床底下的空易拉罐里，发出“滋啦”一声轻响，火星子在黑暗中闪了一下，又迅速熄灭。
“那个洪海风，”陈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烟灰缸里的涩味，“想扳倒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
篮球馆里洪海风那副胜券在握的笑，还有五大红棍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戾气，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在十中时，他们三个横冲直撞就能闯出一片天，但四中的水显然更深，洪海风这种级别的存在，不是光靠狠劲就能撼动的。
季无常坐在对面的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他指间的烟头像颗小红点。“别想那么远，”他吐了个烟圈，烟圈在昏暗中慢慢散开，“咱们现在的目标是高一。先把这块地盘啃下来，再谈其他的。”
他顿了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再说，他定的那三条规矩，仔细想想，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
“我也是这么觉得。”蓝狮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带着点怯生生的底气，“第一条规矩，不能在教学楼和班级里打，必须约到篮球馆或者后山……这其实是在保护我们。至少不用担心被人背后偷袭，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输赢都在明面上。”
李华锋烦躁地抓了抓红头发，床垫被他压得“吱呀”作响：“话是这么说，但憋着劲儿不能随时动手，真他妈难受。”他想起昨天在操场把那十五个人放倒时的痛快，拳头又开始发痒。
“第二条规矩，不能出人命。”陈瞬接过话头，声音平静了些，“这条大多数人应该都能接受。出来混，是为了争口气，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去。真闹出人命，谁也担待不起。”
“切，”李华锋嗤笑一声，往墙上捶了一拳，“那得看是谁把老子惹急了。要是像张磊那种玩意儿再来阴的，我可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
郭强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瓮声瓮气地冒出一句：“第三条规矩我倒挺喜欢——不准动用校外势力。”
季无常笑了：“是啊，靠自己打下来的天下才有意思。抱别人的大腿，就算站得再高，也迟早会摔下来。那不是我们的作风。”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接着，笑声像会传染似的，五个人都笑了起来。
陈瞬的笑声带着点释然，李华锋的笑声张扬又霸道，郭强的笑声低沉而憨厚，季无常的笑声从容不迫，蓝狮的笑声则像雨后的露珠，带着点羞涩，却很清亮。
这笑声驱散了刚才讨论洪海风时的压抑，也冲淡了对未来的迷茫。
“行，”陈瞬收住笑，语气变得坚定，“咱们暂时就先不碰他的规矩。但记住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点锋芒，“迟早有一天，这四中的规矩，得由我们来说了算。”
“没错！”李华锋狠狠砸了下拳头。
“嗯！”郭强用力点头。
季无常和蓝狮也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斗志。
夜色渐深，宿舍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五个少年怀揣着同样的野心，在同一片屋檐下进入了梦乡。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台，照在他们年轻而桀骜的脸上，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第二天是周五，阳光透过二班的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早读课的琅琅书声像催眠曲，听得人昏昏欲睡。
陈瞬趴在桌子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金色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李华锋更直接，脑袋歪在一边，嘴角还挂着点口水，睡得正香，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课本上，洇出一小片湿痕。郭强倒是坐得笔直，但眼神涣散，明显是在放空，手里转着的圆珠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也没反应。
周围的同学早就习惯了他们三个的“特立独行”，没人敢多嘴，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昨天体育课上那场十五对三的混战，已经彻底让二班的学生明白了这三个十中过来的三巨头——那不是一般的混混，是真敢下死手的狠角色。
课间铃一响，李华锋像按了开关似的猛地抬起头，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眼神瞬间清明起来。他踹了踹陈瞬的凳子：“喂，该干活了。”
陈瞬懒洋洋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嗯。”
郭强也弯腰捡起地上的圆珠笔，揣回兜里，站起身，像座铁塔似的挡在他们俩身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周围好奇的目光。
李华锋扯着嗓子往教室后排喊了一声：“赵小飞，你们几个，过来。”
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后排立刻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昨天被他们揍得最惨的那个寸头男生——赵小飞，带着另外十四个人，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这十五个人个个都带着伤，有的眼角青了，有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有的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脸上都带着点畏惧和忐忑，不敢抬头看陈瞬他们三个。
赵小飞走在最前面，他的右手掌心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昨天被陈瞬用圆珠笔戳的，此刻纱布隐隐透出点红色，看来还没好利索。他走到陈瞬桌前，低着头，声音有点发颤：“瞬哥，锋哥，强哥，有……有什么事吗？”
陈瞬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十五个人：“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们了解点情况。”
赵小飞愣了一下，赶紧点头：“瞬哥您问，我们一定说实话。”
“你们以前是哪个学校的？”陈瞬问道。
赵小飞的头垂得更低了：“我们……我们几个以前是三中的。”
“哦？”李华锋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趣，“这么说，是杨群的人？”杨群是以前三中的老大，这在高一不是秘密。
“不是不是！”赵小飞赶紧摆手，脸都白了，“我们几个顶多算是三中一个班里面的小头目，根本入不了杨群的眼。他……他还经常让手下来收我们的保护费，我们要是不交，就会被揍。”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和不甘，旁边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点头，显然对杨群没什么好感。
陈瞬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我就好奇了，你们既然知道我们是从十中过来的，还敢跟我们叫板？”十中三巨头的名声，在焰城的混混圈子里应该不算小。
赵小飞和另外几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点尴尬的神色，干笑了两声。
“瞬哥，不瞒您说，”赵小飞硬着头皮解释道，“您三位十中三巨头的名声，我们早就听说了，确实挺唬人的。但……但你们刚转来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的，也没什么动作，我们还以为……还以为是纸老虎，是被十中赶出来的，没传说中那么厉害……”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头也快埋到胸口了。
郭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憨厚的脸上露出点无奈：“看来，是以为我们几个浪得虚名啊。”
陈瞬也笑了，没生气，反而觉得这几个小子有点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认真了些：“我们的原则是，不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别人不招我们，我们懒得动手。但谁要是不长眼，非要往枪口上撞……”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光让赵小飞他们打了个寒颤。
赵小飞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噗通”一声，带着身后的十四个人，对着陈瞬他们三个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瞬哥！锋哥！强哥！”赵小飞的声音带着点激动，还有点豁出去的决绝，“我们几个想清楚了，以后就跟你们混了！我们想跟个好老大！”
这话一出，不仅陈瞬他们三个愣了一下，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也都惊呆了。昨天还打得你死我活，今天就认起老大来了？这转变也太快了点吧。
李华锋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哦？怎么，以前你们跟的老大不好吗？”
提到以前的老大，赵小飞的脸上露出点鄙夷和愤懑：“以前在三中，杨群是王，我们跟的那个所谓的‘老大’，就是杨群身边的狗腿子，整天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下面的人，收我们的保护费去讨好杨群。我们几个过得连条狗都不如！”
他身边的一个瘦高个男生也跟着说：“是啊，上次我没交够保护费，就被他带着人堵在厕所里，打得三天没敢去上课。”
“我们受够了那种日子了！”另一个男生激动地说，“昨天被你们揍的时候，我们虽然疼，但心里其实挺佩服你们的——至少你们光明正大，不像以前那些人那么阴！”
陈瞬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他站起身，走到赵小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放心，只要你们真心跟我们混，以后有架一起打，挨揍一起挨。只要你们不背叛我们，我们就绝对拿你们当兄弟。”
“谢谢瞬哥！谢谢瞬哥！”赵小飞激动得脸都红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双手递到陈瞬面前，“瞬哥，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陈瞬、李华锋、郭强三个人都愣住了。
李华锋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语气有点冲：“你小子有毛病是吧？给我们钱干什么？”
赵小飞被他吼得一哆嗦，手里的五十块钱差点掉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不够吗？我们……我们现在就只有这么多了，等……等下周我们再凑点……”
陈瞬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他没接那五十块钱，反而转头对郭强说：“强子，把钱还给他。”
郭强点点头，从赵小飞手里拿过那五十块钱，塞回他兜里，瓮声瓮气地说：“这五十块钱你们留着自己买水喝吧。”
陈瞬又拍了拍赵小飞的肩膀，这次的力道更轻了些，带着点温和：“赵小飞，记住了。当我们是兄弟的话，就不用交什么保护费。我们不是杨群，也不是你们以前跟的那些杂碎。跟着我们，有肉一起吃，有架一起打，就够了。”
赵小飞和身后的十四个男生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陈瞬，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们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收保护费的老大。以前不管跟谁混，按时交保护费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交得晚了或者交得少了，都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此刻，看着陈瞬那张带着真诚笑容的脸，感受着肩膀上那只手传来的温度，赵小飞突然觉得，昨天挨的那顿打，值了。他身后的十四个人也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次，好像真的跟对人了。
李华锋看着他们愣神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突然开口问道：“我们迟早会跟杨群那家伙干一架，到时候你们怕不怕？”
赵小飞几乎是立刻就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坚定，甚至带着点复仇的火焰：“不怕！只要有瞬哥、锋哥、强哥你们在，我赵小飞第一个上！早就想揍那家伙了！”
他身后的十四个人也纷纷附和：“我们也不怕！”“跟杨群拼了！”“为以前被他欺负的兄弟报仇！”
看着他们群情激奋的样子，陈瞬、李华锋、郭强三个人相视一笑，眼里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陈瞬知道，收服这十五个人，不仅仅是多了十五个能打的手下，更重要的是，他们从三中过来，对杨群的底细和三中那些混子的情况了如指掌——这可是对付杨群的重要筹码。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教室里，照在陈瞬那头金色的碎发上，泛着温暖的光。李华锋的红头发在阳光下像团跳动的火焰，郭强宽厚的肩膀挡住了一半的光线，形成一道坚实的阴影。
二班的格局，在这个普通的周五课间，悄然发生了改变。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陈瞬看着窗外高一教学楼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杨群、飞扬兄弟、四天王、刘子轩……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洪海风，等着吧，属于我们的时代，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