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我王贲与你，不共戴天！”
这一战，从清晨杀到日暮。当王贲终于带着残部退出落雁峡，清点人数时，带来的五千雷火营，十不存一！随军的大量火药、备铳也损失殆尽。
落雁峡内，尸积如山，焦臭刺鼻，大部分都是身着黑色铠甲的秦军，尤其是那些佩戴特殊标志的雷火营士兵，几乎被斩杀殆尽。汩汩的鲜血汇成小溪，流入焦土，发出滋滋的声响。
朱棣驻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玄甲已被敌人的鲜血彻底染成暗红。他抬起手中那枚徐达留下的虎符，沾上尚未凝固的秦将之血，举向南方。
“魏国公，您看见了吗？这只是开始！您未走完的路，棣，替您走！您未杀尽的敌，棣，替您杀！”
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与这惨烈的战场融为一体，仿佛一尊来自炼狱的杀神。
远方的天际，阴云密布，雷声隐隐。一场席卷全球，更为酷烈，决定最终天命归属的腥风血雨，正在加速酝酿。王贲的败退，绝非终结，而是大秦这台战争机器被彻底激怒的开始。嬴政的黑色龙旗，必将以更狂暴的姿态，席卷而来。
落雁峡一把大火，烧掉了秦军五千雷火营，烧掉了王贲不可一世的骄狂，更烧得咸阳宫深处的嬴政，捏碎了手中的玉圭。
“朱棣…徐达…”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听不出喜怒，却让阶下的李斯、赵高等人将头埋得更低，脊背生寒。
王贲赤着上身，背负荆条，跪在殿外广场的冷硬石板上。从他败退回师至今，已跪了整整一日一夜，水米未进。没有陛下命令，无人敢上前一步。
终于，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一名内侍尖细的声音划破沉寂：“陛下有令，王贲，进殿回话！”
王贲以头触地，重重一叩，这才挣扎着起身，踉跄走入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巍峨宫殿。
“臣…万死！”王贲再次跪倒，声音沙哑干涩。
嬴政背对着他，望着那幅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全球舆图，目光尤其在中原那片土地上停留。那里，除了代表大秦的黑色，还盘踞着赤、金、青、明黄四色，如同四根毒刺。
“万死？”嬴政缓缓转身，目光如渊，落在王贲身上，“你若万死，能让那五千雷火精锐复生？能让朕的黑龙旗插上南京城头？”
王贲浑身一颤，伏地不敢言。
“徐达死了，是条好汉。可朱棣还活着，而且用徐达教的法子，狠狠扇了朕一个耳光！”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锐利，“你王贲，朕的大将，带着大秦最新的火器，被一个没了主帅的残军，一把火烧得丢盔弃甲！你告诉朕，这是为何？”
“臣…轻敌冒进，中了朱棣奸计！臣…”王贲急声辩解。
“不！”嬴政打断他，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王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轻敌，你是无能！”
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贲心上，让他脸色瞬间惨白。
“你以为有了火铳，就天下无敌？忘了兵者，诡道也？忘了为将者，当先察天时、地利、人和？”嬴政的声音冰冷，“朱棣抓住了你的骄，利用了你的躁，更看穿了你倚仗火器而生的惰！此战之败，不在火器不利，而在用器之人，心思已钝！”
王贲冷汗涔涔，再无半分辩解之念，唯有叩首不止。
嬴政不再看他，目光扫向李斯和赵高：“传朕旨意。王贲，削爵三等，贬为庶将，仍于军中效力，戴罪立功。所部兵马，暂由蒙毅统领。”
“臣，谢陛下隆恩！”王贲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至于朱棣…”嬴政目光重新投向舆图，落在居庸关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既然小辈玩火，那朕，就派个会灭火的老将去陪他玩玩。”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拟诏，请武成侯王翦，出山。”
三日后，频阳东乡。
这是一处看似普通的庄园，但若有精通兵事者细看，便能发现庄园外的田地阡陌、林木分布，隐隐暗合军阵之道。庄园内，一位白发老翁，正悠闲地拿着剪刀，修剪着一株梅花的枝桠。他动作缓慢，眼神平和，仿佛只是一位寻常的富家老翁。
但当他听到由远及近，代表着最高军令规格的十二道马蹄声时，那握着剪刀的手，纹丝未动，只是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圣旨到——！武成侯王翦接旨！”
宣旨官恭敬地捧着诏书，站在园外。王翦缓缓放下剪刀，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衫，走到院中，面南而跪。
诏书内容简洁而有力，命王翦即刻出任征南大将军，总揽对明战事，一应兵将、粮草、器械，皆可便宜行事。
听完诏书，王翦并未立即谢恩，而是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宣旨官：“请回禀陛下，老臣年迈体衰，恐难当此重任。灭楚之后，臣已交还兵权，只愿在此乡野了此残生，望陛下…另择良将。”
宣旨官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只是更加恭敬地低声道：“老将军，陛下有口谕带给您。”
王翦目光微动：“讲。”
“陛下说：‘非为灭国，实为除患。朱棣此子，类其父朱元璋，坚韧狠辣，更兼徐达遗泽，已成我大秦心腹之患。五帝争鼎，非一家之兴亡，乃华夏道统之抉择。武成侯忍见，他日紫禁城头，易我黑龙旗乎？’”
王翦沉默了下去，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眼睛，缓缓闭上，复又睁开时，里面平和尽去，只剩下如同深潭般的沉静与锐利。
他站起身，对着咸阳方向，深深一揖：“老臣…王翦，领旨谢恩。”
十日后，秦军大营，气氛肃杀。
与王贲时期锐气外露，急于求战的氛围截然不同。如今的秦军大营，稳如磐石。巡逻士卒步伐沉稳，岗哨布置滴水不漏，整个军营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王翦并未穿着华丽的甲胄，只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坐在主位。下手边，是面色羞愧的王贲、神情恭敬的蒙毅，以及一众秦军高级将领。
“情况，老夫已知晓。”王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雷火营折损，乃一大挫败。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看向王贲：“败了这一阵，至少让你，让在座诸位，都明白了两个道理。”
众人屏息凝神。
“一，火器虽利，不可恃之而骄。战场决胜，终在人，不在器。”
“二，朱棣，非寻常之辈。其韧，其狠，其智，已得徐达真传，甚至…青出于蓝。”
王翦拿起一枚代表明军的赤色小旗，插在居庸关上：“如今之势，敌据雄关，哀兵必胜。我军新败，士气受挫。强攻，正中其下怀，徒增伤亡。”
蒙毅忍不住开口：“老将军，那难道我们就此罢兵，任由明军喘息？”
王翦缓缓摇头，苍老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一条弧线，绕过居庸关，指向其侧后方的广袤区域：“为何要盯着居庸关这一棵树木，而放弃了整片森林？”
他手指重重点在几个点上：“居庸关之所以难攻，在于其地势险要，更在于它是我军南下必经之路。但若…我们不走这条路呢？”
王贲瞳孔一缩：“父亲的意思是…迂回？”
“不错。”王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总算还没笨到家，“朱棣主力，及其征召的壮丁、粮草，皆集中于居庸关一线。其关墙之后，太行八陉，诸多隘口，兵力必然空虚。我军可分兵数路，以精骑辅以步卒，翻越山岭，袭扰其后方粮道，拔除其外围据点。”
他看向众将，语气不容置疑：“传令下去：第一，蒙毅率五万轻骑，自飞狐陉潜入，截断居庸关与紫荆关联系，焚其粮草囤积点。第二，王贲，你不是要戴罪立功吗？予你三万陇西锐士，自蒲阴陉穿插，扫荡明军在太行山内的哨站、军堡，一个不留。第三，主力大军，由老夫亲自坐镇，于居庸关前三十里下寨，深沟高垒，多设旌旗，每日擂鼓佯攻，做出全力攻关之势，吸引朱棣注意。”
“记住你们各自的任务！”王翦声音陡然严厉，“蒙毅，要快，要狠，打完了就走，不可恋战！王贲，要稳，要净，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务必让明军后方永无宁日！主力大营，要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朱棣眼前，让他不敢分兵他顾！”
“诺！”众将轰然应命，士气为之一振。王翦的策略，看似保守，实则老辣至极。他不与朱棣在坚城下争一时之长短，而是要凭借大秦更强的国力、更广阔的兵力来源，一点点地放血，削弱，直至将明军拖垮，逼其出关决战，或者…后方崩盘。
王贲领命时，忍不住抬头看了父亲一眼。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