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执法堂正殿。
殿宇恢宏,却透着一股森严肃杀之气。两侧矗立着持戟而立的执法弟子,眼神锐利,气息冰冷。大殿上方,悬挂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面朦胧,仿佛笼罩着一层水雾,正是那件异宝——问心镜。
此刻,殿内气氛凝重。
掌门玄一真人端坐主位,面色平静,目光深邃。烈阳真人坐在其左下首,眼神开阖间隐有精光闪烁,不怒自威。云逸仙子与玄玑真人则坐在另一侧,神色肃然。
而在掌门右下首,坐着一位面容阴鸷、眼神如同毒蛇般的老者,正是执法堂长老严嵩。他今日穿着正式的执法长老袍服,更添几分威严,只是那微微眯起的眼睛,总让人感觉不舒服。赵乾等几位执法堂执事垂手站在他身后。
林昊独自一人,立于大殿中央,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袍,身姿挺拔,神色平静,眼神清澈,并无丝毫怯懦之色。炼气九层的气息沉稳内敛,丝毫看不出重伤初愈的痕迹。
“林昊。”掌门玄一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召你前来,是为借助问心镜,澄清楚冥陨落一事之疑窦。你只需据实回答,不得有半分隐瞒或虚言,问心镜自会明辨。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林昊躬身应道,声音清晰。
严嵩冷哼一声,接口道:“林昊,你修为低微,却能在那古魔爪影下存活,更疑似吞噬魔气,此事太过蹊跷。老夫怀疑你与那古魔有所勾结,或被魔念侵蚀!今日在问心镜下,定要让你原形毕露!”
他话语尖刻,直接扣下大帽子,试图在气势上压倒林昊。
烈阳真人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林昊却已平静回应:“严长老此言差矣。弟子当时为救同门,不得已拼死一搏,道基险些崩碎,何来勾结之说?至于吞噬魔气,更是无稽之谈,弟子所修乃是堂堂正正的五行功法,此事徐谦副阁主与藏经阁众多弟子皆可作证。长老仅凭猜测便妄下论断,未免有失公允。”
他不卑不亢,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点出严嵩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污蔑。
严嵩脸色一沉,眼中寒光更盛:“牙尖嘴利!待会儿在问心镜下,看你还能否如此巧言令色!”他不再多言,转向玄一真人,“掌门,可以开始了。”
玄一真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面问心镜。
严嵩起身,走到问心镜下方,手中掐动法诀,一道灵力打入镜中。顿时,那朦胧的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散发出淡淡的清辉,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大殿,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紧绷。
“林昊,上前三步,立于镜光之下!”严嵩冷喝道。
林昊依言上前,站在了那清辉笼罩的范围内。刹那间,他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试图侵入自己的识海,窥探内心的秘密。这股力量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客观的映照。
他立刻谨守心神,石符清辉在识海中微微流转,护住核心。同时,他并未刻意抵抗那股映照之力,因为他对楚冥之死问心无愧。
“林昊,本座问你,”玄一真人开口,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与问心镜的力量隐隐共鸣,“楚冥之死,是否与你有关?你是否暗中加害于他?”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昊和问心镜上。
林昊抬头,目光坦然,朗声道:“回禀掌门,楚冥师兄之死,乃是他自身布置邪阵,引动古魔,遭其反噬,与弟子绝无干系!弟子从未暗中加害于他!”
话音落下,问心镜镜面清辉流转,并无任何异常变化,镜中映照出的林昊身影,清晰而稳定。
玄一真人点了点头,看向严嵩。
严嵩脸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继续冷声问道:“那你告诉老夫,你修炼的究竟是何种功法?为何能抵挡魔气侵蚀?是否身怀魔道传承?”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再次直指林昊的核心秘密。
林昊心中冷笑,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面色不改,沉声道:“弟子所修,乃是于藏经阁中自行参悟、契合自身道基的五行法门,并非任何已知魔功。至于抵挡魔气,乃是弟子道基特异,蕴含一丝混沌包容之性,加之当时心存死志,爆发的潜力远超平常,方才侥幸保命。此点,烈阳师叔可以作证。”
他再次将烈阳真人搬了出来。
镜面依旧清辉稳定,没有任何波动。
烈阳真人也适时开口:“不错,本座可证明,林昊当时道基濒碎,乃是强行激发潜能耗尽所致,与魔功特征迥异。”
连续两个关键问题,问心镜都未显示出林昊说谎的迹象,这让严嵩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一道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灰暗气息,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打入问心镜的灵力之中。
顿时,那问心镜的清辉,似乎微微黯淡了一丝,镜面边缘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扭曲。
“最后一个问题!”严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林昊!你是否早已被古魔魔念操控,潜入我青玄门,意图不轨?!”
此言一出,连同玄一真人在内的几位长老脸色都微微一变!这个问题太过诛心!若林昊心神稍有破绽,被问心镜力量引导,甚至可能自我怀疑,从而真的引动心魔!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问心镜已被严嵩暗中做了手脚。此刻的问心镜,散发出的力量中,隐隐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能引动人心深处恐惧与混乱的魔念!
林昊在严嵩问出问题的刹那,便感觉到一股阴冷诡异的力量,如同毒蛇般顺着问心镜的光芒,猛地钻入自己的识海!这股力量与之前在枯骨林中感受的古魔魔念同源,但更加隐蔽和刁钻,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石符、噬魂印、混沌道基!
若是之前,他或许会措手不及。但此刻,他识海中有石符坐镇,更有那缕蜕变后的“混元先天一炁”守护!
“镇!”
林昊心中默念,石符清辉大放,将那入侵的魔念瞬间隔绝、压制!混元先天一炁如同灵龙般盘旋,散发出混沌包容、化育万物的气息,将那一丝魔念悄然包裹、分解、吸收!
在外人看来,林昊只是身形微微一顿,眼神有过瞬间的恍惚,但随即立刻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定!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严嵩,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坦荡:“弟子林昊,对青玄门,对宗门长辈,对诸位同门,唯有感激与忠诚!古魔残魂,乃是宗门大敌,弟子恨不能将其彻底诛灭,岂会受其操控?此心,天地可鉴,问心镜可照!”
“嗡——!”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问心镜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镜面清辉不仅没有异常,反而骤然变得璀璨夺目!镜中林昊的身影,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混沌之光中,显得无比高大、纯粹,甚至隐隐有一股堂皇正大、涤荡邪祟的意境散发出来!
那丝被严嵩偷偷注入的魔念,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混沌之光与林昊坚定道心的冲击下,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殆尽!连带着问心镜本身都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镜面清辉流转,变得更加纯净!
“什么?!”
严嵩脸色剧变,猛地后退半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暗中做的手脚,不仅没能陷害林昊,反而似乎……似乎激发了问心镜某种未知的反应,使得结果更加倾向于林昊!
玄一真人、烈阳真人等也面露惊异之色,他们能感觉到,此刻问心镜映照出的林昊,心神纯净,道心坚定,绝无被魔念操控的迹象!
“好!好一个天地可鉴,问心镜可照!”烈阳真人抚掌大笑,声震大殿,“严师弟,如今你可还有疑问?”
严嵩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林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林昊的道心如此坚定,更没算到问心镜竟会有此异变!
他知道,今日的发难,已经彻底失败了。非但没能拿下林昊,反而让其在掌门和诸位长老面前,进一步证明了清白与不凡。
“既然问心镜已证其清白,此事便到此为止。”玄一真人一锤定音,目光扫过严嵩,带着一丝深意,“严长老,约束好门下弟子,莫要再行无端猜忌之事。宗门正值多事之秋,当团结一致,共御外敌。”
“……是,掌门。”严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低下头,掩藏住眼中那滔天的怨毒与杀意。
林昊朝着掌门和几位长老深深一揖:“多谢掌门,诸位师叔明鉴。”
他神色平静,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他知道,与严嵩和其背后势力的梁子,今日是彻底结下了,再无转圜余地。接下来的,恐怕将是更加凶险的暗箭。
他转身,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稳步走出了执法堂正殿。
阳光洒落在身上,暖意融融,但他却感觉背后寒意刺骨。
风雨,并未停歇,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第1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