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牛奶的香气混着彼此偶尔的轻笑,在安静的屋里慢慢弥漫开来,像一锅温在火上的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幸福的泡泡。
吃过早餐,季洁拿起碗筷就要往厨房走,却被杨震一把按住了手。
“今日总该轮到我来收拾了吧?”
季洁看着他,语气带着点坚持。
以前在六组,两人轮着值夜班、整理案卷,从没有谁把谁当娇弱的人对待。
杨震却笑着把她往客厅推,“不用。
娶媳妇是用来疼的,又不是让她干活的。”
杨震的“娶媳妇”三个字刚出口。
季洁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泛起粉色。
她挣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语气却没什么力道:“别乱叫。
咱们还没领证,不许叫这两个字。”
杨震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笑得更欢了,却很识趣地没再逗她,只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我努力。”
努力什么,他没说,但两人都懂。
季洁看着他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可靠。
她站在原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不用等太久了,她想。
这一次,他们都不会再错过了。
刑警队的大门前,微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把“刑警支队”的牌子吹得微微晃动。
上班时间早过了,穿警服的身影来来往往。
他们脚步声踩碎了清晨的寂静。
街角那棵老槐树下,周立男缩成一团。
洗得发白的外套沾满尘土,头发像蓬乱的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面前摆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风灌进去的呜咽声。
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六组的大门。
她眼皮都没敢多眨一下。
可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周立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知道,季洁今天不会来了。
这些日子蹲守在这里,看着她每天匆匆进门,身姿挺拔得像株松,可他始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裤腿,搪瓷缸在手里晃了晃,发出空落落的声响。
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来往的行人踏碎。
自始至终,没人留意过这个不起眼的乞丐,没人知道,他藏在浑浊眼底的恨意!
季洁家里
窗玻璃上蒙着层薄灰,是昨夜没关紧的窗缝漏进来的。
杨震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橱柜。
他转身就看见季洁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个相框,指腹反复摩挲着玻璃上的照片!
相框边缘的漆都掉了,是他们六组的照片!她亲手装裱的。
他走过去坐下,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碰碎了屋里的寂静。
季洁没抬头,忽然往前一倾,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季洁脸埋在他胸口,肩膀抖得厉害,压抑的呜咽声透过衬衫传过来,闷闷的,像堵在心里的石头。
杨震的手顿了顿,随即紧紧环住她的背,能感觉到她后背的骨头硌得慌。
这些年,她还是没胖起来。
看来他以后,要给她多做些好吃的。
“怎么了?”
他问,指尖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滑,触到的都是冰凉的湿意。
沉默像潮水般漫过,季洁才哑着嗓子开口,每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拎不起来,“杨震,你说……这案子怎么就断不了呢?
何时世间,才能再无烽烟与戾气,让罪案消弭于无形,人人皆能安享岁月静好?
何日方能见乾坤朗朗,邪祟不生。
让警徽不必再为凶案亮起,人间只剩寻常烟火?
若有一天,法律的剑,不再需要出鞘。
监狱的门永远尘封,那便是天下真正的太平。
可这一天,要等到何时?”
她顿了顿,呼吸乱得像团麻,“我想宝乐了。
今天……陪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杨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紧。
他怎么会忘。
常宝乐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季洁抱着他哭到失声的样子。
老郑红着眼圈拍他肩膀的样子……
那些画面,像刻在骨头上的疤,每每想起,心底总会隐隐作痛。
“好。”
他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紧,“咱们去给那小子买束白菊。”
季洁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把他的衬衫洇湿了一大片。
两人换了身素净的便服,杨震穿了件深灰夹克,季洁裹着件黑色风衣,领口立着,遮住了半张脸。
开车路过花店时,杨震停下车,进去挑了束白菊。
用最素净的牛皮纸裹着,没有丝带,没有装饰,像他们沉甸甸的心事。
一路无话。
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倒退,叶子黄了大半,被风吹得哗哗落。
杨震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节却泛着白。
季洁靠在副驾上,望着窗外,眼神空得像口枯井,只有风灌进窗缝的声音,在车厢里打着转。
墓地在城郊的山坡上,风比城里烈,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杨震捧着菊花走在前面,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山上,听得格外刺耳。
季洁跟在他身后,风衣被风吹得猎猎响,像面单薄的旗子。
常宝乐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碑前的杂草被人清理过,却还是有几株从石缝里钻出来,倔强地摇晃着。
照片上的少年笑得灿烂,眼神亮得刺眼,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喊一声,“季姐”“杨哥”。
杨震把白菊放在碑前,花束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警车模型,是上回来时带的,车身已经落了层灰。
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照片,指尖的温度烫得玻璃都发颤,“你小子,倒是会享福。”
“走得那么急,连句再见都没说。”
他笑了笑,声音却哑得厉害,“留下我们这帮人,在这儿熬着。
审讯室的灯,还总亮到后半夜,食堂的冷馒头,还是那么硬,跟你当年抱怨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