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弥漫着陈年铁锈和灰尘的窒息性气味,黑暗如同粘稠的实质,包裹着一切。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周向阳紧紧握着江沉的手,那微凉纤细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李维生死未卜,雷豹和小文还在停尸间等待,而他们自己,则被困在这黑暗逼仄的金属迷宫之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志。
“我们必须出去。”周向阳的声音在管道中显得沉闷而嘶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停在这里。”
他松开江沉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前方。管道四通八达,岔路众多,盲目乱闯只会彻底迷失。
“小沉,”周向阳低声道,语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哪个方向…稍微安全一点?” 他没有再问“运气”,而是用了更模糊的“感觉”。一次次匪夷所思的脱险,让他潜意识里已经将江沉视为某种神秘的指引。
江沉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他的感知早已如同水银泻地,将周围复杂的管道结构、能量流动,甚至管道外隐约传来的声响都探知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了下方某个区域传来微弱的、属于雷豹那压抑的喘息声;他也“感知”到左前方一条支路深处,盘踞着一团冰冷的、如同蛛网般的精神陷阱。
而右后方一条向上倾斜的管道,则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血库那盏微黄顶灯类似的温暖波动,并且伴随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电离后的清新气味。
“那边…”江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怯生生的试探,他轻轻拉了拉周向阳的手,指向右后方那条向上倾斜的管道,“好像…好像有一点点风…没那么闷…”
理由很合理,一个普通人在黑暗中也只能通过空气流动来判断。
周向阳没有丝毫犹豫。“好,我们走那边。”
他率先向那个方向爬去,动作尽量轻缓,避免发出过大噪音。江沉紧跟其后。
爬行异常艰难,管道内布满了粗糙的焊接点和凸起的铆钉,膝盖和手肘很快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周向阳不时停下来,确认江沉是否跟上,在特别难通过的地方,会回头拉他一把。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似乎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并非灯光,更像是从某个缝隙透入的自然光?同时,那股淡淡的、类似雨后空气的清新感也明显了一些。
“有光!”周向阳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光源时,下方平行的另一条管道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接近!
周向阳动作一僵,立刻停下,将江沉护在身后。
刮擦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湿滑的、粘稠的蠕动声,令人头皮发麻。很快,在下方管道的栅栏缝隙处,隐约可见一团扭曲的、散发着恶臭的阴影掠过!
是那个之前被水箱砸退的鼠群?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上方管道里的动静,刮擦声停顿了一下,随即,更加猛烈地撞击起两个管道之间的隔板!
“砰!砰!”
薄弱的金属隔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快走!”周向阳低吼,推着江沉向前。
但前方的光亮似乎来自一个向上的垂直管道口,距离他们还有七八米远。以那东西撞击的速度,他们根本来不及爬到那里!
眼看隔板就要被撞开——
江沉在爬行中,似乎因为焦急和“恐惧”,手臂“不小心”甩动,手腕上戴着的一块老旧电子表,表带突然断裂,手表脱手飞出,“啪”一声撞在侧面的管壁上,然后弹跳着,顺着管道倾斜的角度,咕噜噜地滚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手表滚动的声音在管道内回荡。
那正在疯狂撞击隔板的东西,动作猛地一滞!它那简单而嗜血的意识,瞬间被那滚动声吸引——移动的、更易追逐的目标!
“嘶嘎——”一声尖锐的嘶鸣,下方的刮擦声和撞击声骤然远去,朝着手表滚落的方向急速追去!
危机再次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解除。
周向阳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这又一次的“巧合”,他抓住这宝贵的空隙,拉着江沉用最快速度爬到了那垂直管道下方。
光亮来自上方一个被部分撬开的出口盖板,清新的空气正是从这里流入。周向阳奋力向上推了推盖板,很重,但似乎没有锁死。他让江沉踩着自己的肩膀,先将他托了上去。
江沉爬出管道,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医院天台设备间的小屋子,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空调外机和杂物。
此时正值外界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东方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那所谓的“光亮”和“清新空气”,正是来自这里。
他回头,将手伸向管道口。周向阳借力,也艰难地爬了出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带着凉意的空气,有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天光微熹,勉强照亮了这个小设备间。
周向阳这才看清,江沉脸上、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唯独那双眼睛,在朦胧的光线下,依旧清澈。
“我们…出来了?”周向阳有些难以置信。
江沉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设备间角落,一个半打开的、废弃的仪器箱里。
里面散落着一些零件,其中,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黄铜罗盘状物品,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微微颤动着,指向东方那即将破晓的天际,表面似乎还萦绕着一层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光泽。
“初生之晖…”江沉在心中默念。血库留言指向的物品,蕴含着微弱但纯净的破晓之光能量,对污秽邪恶之物有天然的克制。他之前感知到的温暖波动和清新气味,正是源自于此。
他走上前,像是被那罗盘吸引,好奇地将其捡了起来。
“小沉,别乱碰…”周向阳下意识提醒,但看到那只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旧罗盘,便没再多说。
江沉将罗盘拿在手中,指尖拂过冰凉的黄铜表面。就在他接触的瞬间,罗盘那微弱的光泽似乎闪烁了一下,一道无形的、温和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极速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医院建筑。
这一刻,医院内所有潜伏的、游荡的异常存在,无论是白色的护士、红色的怨灵,还是地下室的鼠群,甚至是刚刚回到三楼巡弋的夜巡者,都产生了一瞬间的躁动不安,仿佛被某种令它们厌恶又畏惧的气息惊扰,动作都迟缓了片刻。
而在血库门外,刚刚清理完障碍,脸色阴沉准备离去的“布莱克医生”,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头望向天台方向,金丝眼镜后的蓝色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
“这是…”他低声自语,温和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冰冷的狰狞。
周向阳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挣扎着站起身,透过设备间的窗户观察外面。他们现在位于住院部三楼的天台附近。按照地图,院长室就在三楼东翼。
“我们得回去找李哥他们,然后想办法去院长室。”周向阳下定决心,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这短暂的喘息,他的斗志重新燃起。他看了一眼江沉手中的罗盘,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本能觉得可能有用,“这个…先拿着吧。”
江沉默默将罗盘收起。
有了天台作为参照,他们很快找到了下楼的路,避开了主干道,沿着消防通道和备用楼梯,小心翼翼地返回一楼。
当他们接近停尸间时,发现雷豹正手持一根铁棍,紧张地守在门口,小文则躲在里面。看到周向阳和江沉安全返回,两人都松了口气。
“李维呢?”雷豹没看到李维,脸色一变。
周向阳神色黯然地快速说明了血库的遭遇。
“妈的!”雷豹一拳砸在墙上,眼眶发红。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周向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们找到了去院长室的线索,必须尽快行动。那个‘医生’可能还在找我们。”
他拿出地图,指向院长室的位置:“三楼东翼尽头。我们现在的位置,走这边的备用楼梯上去,能避开大部分主要走廊。”
“走!去干了那个狗屁院长!给李哥报仇!”雷豹低吼道。
小文虽然害怕,但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队伍再次出发,气氛悲壮而决绝。周向阳打头,雷豹断后,江沉和小文在中间。江沉手中看似无意地握着那个黄铜罗盘。
或许是因为黎明的临近,或许是因为“初生之晖”无形中散发的净化力,他们返回三楼的过程异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连之前感觉无所不在的窥视感都减弱了许多。
东翼的走廊比其他地方更加破败,墙壁上布满了深色的、如同干涸血液的污渍。院长室就在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橡木门,与医院其他地方的风格格格不入。
门没有锁。
周向阳和雷豹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院长室内并非想象中boSS盘踞的魔窟,反而异常“干净”。没有血迹,没有怪物,只有厚厚的灰尘。房间很大,摆放着红木书桌、书架和会客沙发,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被遗弃许久的办公室。
书桌后,高大的皮质转椅背对着门口。
难道院长不在?
几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那皮质转椅,缓缓地…转了过来。
椅子上坐着的,并非狰狞的怪物,而是一个穿着笔挺蓝色医生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老者。他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欢迎来到我的办公室,迷途的羔羊们。”老者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是格雷厄姆院长。”
蓝色的医生服!符合规则!
周向阳等人一愣,警惕心并未放下。
格雷厄姆院长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江沉手中的黄铜罗盘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阴霾,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他语气温和,“想要离开,对吗?我可以帮助你们。”
他指了指书桌上,一个看起来像是控制台一样的设备,上面有一个醒目的、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按钮,旁边标注着“紧急疏散通道开启”。
“按下那个按钮,通往地面的通道就会打开,你们就能安全离开。”格雷厄姆院长微笑道,“作为交换,请将你们身上那件…不属于这里的小玩意儿交给我。”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黄铜罗盘上。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血库留言警告钥匙是陷阱,夜巡者是圈套。而现在,这个符合规则的“院长”,却直接给出了看似最简单的生路,只要交出罗盘。
该相信他吗?
周向阳握紧了拳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格雷厄姆院长:“布莱克医生,也是你派去的吗?”
格雷厄姆院长脸上的笑容不变:“布莱克医生?哦,他是我们医院一位…过于热情的同事。他的方式或许有些激进,但他的初衷是好的,都是为了治疗‘病人’。”
这话语中的扭曲感,让周向阳不寒而栗。
治疗病人?把他们变成那种怪物吗?
不能相信他!周向阳瞬间做出了判断。这罗盘,或许是关键!
就在他准备拒绝时——
“哎呀!”
站在周向阳侧后方的江沉,似乎因为紧张,手一抖,那个黄铜罗盘竟然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弧线,朝着格雷厄姆院长旁边的书架飞去!
“不!”周向阳惊呼。
格雷厄姆院长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喜色,伸手便要去接!
然而,那罗盘在飞行过程中,“恰好”撞在了一个书架上方、一个摆放在那里的、装饰用的金属地球仪上!
“铛!”一声清脆的撞击。
地球仪被撞得转动起来,而罗盘则改变了方向,向下坠落,“啪”一声,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书桌上那个控制台的“紧急疏散通道开启”按钮上!
嗡——!!!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医院!与此同时,院长室侧面的一面墙壁,竟然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后面一条灯火通明、散发着正常世界气息的通道!通道尽头,可以看到外面真实的、黎明的天空!
真正的生路,竟然以这种方式被意外开启了!
格雷厄姆院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化为难以置信的暴怒!“你们!!”他猛地站起身,蓝色的医生服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曲蠕动,房间内的温度骤然降低!
“走!”周向阳来不及多想,大吼一声,拉起江沉,和雷豹、小文一起,朝着那条开启的通道狂奔而去!
“休想!”格雷厄姆院长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膨胀,皮肤下凸起诡异的轮廓!
就在他即将显露出真身,扑向众人的瞬间——
江沉在奔跑中,头也不回,只是拿着罗盘的那只手,对着身后院长室天花板某个角落,那盏最大的、装饰华丽的水晶吊灯,极其隐蔽地屈指一弹。
一缕微不可察的气息精准地击中了吊灯最脆弱的连接点。
“轰隆——!!!”
巨大的水晶吊灯轰然砸落,正好将变形到一半的格雷厄姆院长连同他的书桌,一起压在了下面!尘土飞扬,只剩下那不甘而扭曲的咆哮在房间内回荡!
周向阳等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通道。
强烈的白光闪过。
失重感再次袭来。
当周向阳的视线恢复清晰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纯白色的安全空间里,雷豹、小文,以及…被他紧紧拉着的江沉,都在身边。
【寂静医院副本已完成。】
【结算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他们…活下来了。
周向阳瘫坐在地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看向身边同样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江沉,想起这一路上的种种“意外”,最终化为了一个带着疲惫和无比庆幸的笑容。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江沉的头发。
“我们…成功了。”
江沉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向阳如释重负的脸庞,也倒映着那枚被他悄悄收起的、光芒已然内敛的黄铜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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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互动】
系统后台,监控员看着最终报告上“院长室水晶吊灯因不明共振及结构老化导致坠落,并成功压制最终阶段异常实体”的结论,默默关掉了屏幕。
他转身对同事说:“我申请调岗,去管理新手村的花园副本。”
同事同情地看着他:“批准了。不过听说那个花园副本最近有个Npc园丁,总是‘不小心’用修剪刀触发隐藏任务…”
监控员:“……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