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那圈金红色的药粉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灰色怨念能量的持续侵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篝火的光芒被压制得只能在方寸之间跳跃,映得三人脸上阴晴不定。洞外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若有若无的啜泣,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山猴子抱着胳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脸色惨白。铁蛋紧握着铡刀,指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憋闷和愤怒。
王二娃依旧盘膝坐在洞口内侧,膝上的桃木主干似乎也失去了些许光泽。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泛着青灰的死气。强行注入药粉的“正气”和持续抵抗外界怨念侵蚀,让他的精神力和那点星火微光都消耗到了极限。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身体的寒意越来越重,后背那片暗伤也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散发出刺骨的冰冷,与洞外的怨念隐隐呼应。
难道……真的要撑不过去了吗?
不!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让他精神一振。他不能倒在这里!铁蛋还在,山猴子还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乡亲还在!高桥和他的邪术还没有被摧毁!
他尝试再次沟通星火,试图从中汲取力量,但那点微光旋转得异常艰难,如同陷入泥沼。他感觉自己和星火之间的联系,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冰冷的东西隔绝、侵蚀。
是那“噬灵幡”的力量!它不仅在吞噬生机,更在污染精神,隔绝生灵与自身力量本源的联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漫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段破碎的、几乎被他遗忘的画面,突兀地闪过脑海。
那不是英灵意志的碎片,而是他刚魂穿至此,还是个懵懂放羊娃时,在一个破败的山神庙里,偶然听到一个快饿死的老乞丐,用尽最后力气哼唱的歌谣。歌谣不成调,词也含糊不清,他只隐约记得几句:
“……薪火传……万代……血未干……魂不灭……一点灵光……照山河……”
当时他只觉晦涩难懂,此刻,在这绝境之中,这几句破碎的歌谣,却如同惊雷般在他意识中炸响!
薪火传!万代!血未干!魂不灭!
星火!英灵殿!那不仅仅是力量!那是传承!是无数先辈用血肉和灵魂点燃的、跨越时空的不灭意志!是华夏血脉中流淌的、永不屈服的精神之火!
它需要的,不是被动的汲取,而是主动的承载与传递!是将其精神,融入自身的意志与行动!
他一直试图“使用”星火的力量,却从未真正想过,去“成为”那星火的一部分!去成为那传承链条上,新的一环!
一念通达,豁然开朗!
王二娃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原本因为力竭而有些涣散的瞳孔,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能量的光芒,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而坚定的意志之光!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那侵蚀而来的冰冷怨念,也不再强行“抽取”星火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双手,虚按在膝前的桃木主干上。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的心神,都沉入到那点与星火微弱的联系中。但这一次,他不是索取,而是……奉献!
他将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对战友的牵挂,对敌人的仇恨,对未来的期盼……所有最强烈、最纯粹的情感与意志,毫无保留地、如同涓涓细流,注入到那点星火之中!
他在用自己的“魂”,为那将熄的星火,添加最后的“薪柴”!
刹那间!
那点原本黯淡、旋转艰难的星火,仿佛被注入了最炽热的燃料,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阴霾的温暖与堂皇!它冲破了那无形冰冷的隔绝,与冥冥之中那片浩瀚的英灵意志星河,再次建立了无比清晰的连接!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意志碎片的冲击,而是无数道饱含着赞许、鼓励与托付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洪流,涌入他的灵魂!那些战死的英魂,那些不屈的先烈,他们的意志在这一刻,与他完全共鸣!
他膝上的桃木主干,在这股融合了王二娃自身意志与英灵共鸣的光芒照耀下,竟自行悬浮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玄奥的天然纹路,散发出磅礴的、中正平和的辟邪之气!
与此同时,王二娃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通道。那璀璨的星火光芒,不再局限于他的体内,而是透过他的身体,向外扩散,与地上那圈即将熄灭的药粉光芒连接在一起!
“嗡——!”
金红色的药粉光圈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瞬间光芒大盛!温暖、刚阳、充满了不屈正气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波纹,猛地向外扩散!
“嗤嗤嗤——!”
洞外那翻涌的灰色怨念能量,如同积雪遇到烈阳,发出凄厉的、仿佛无数细碎尖叫的声响,瞬间冰雪消融,向后溃退!那些窃窃私语和刮挠声也戛然而止!
山洞内,寒意尽去,篝火的光芒重新变得明亮而温暖。
铁蛋和山猴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浑身笼罩在一层淡淡金红色光晕中、仿佛神明降世般的王二娃,以及那悬浮在空中、散发着祥和气息的桃木。
“二……二娃哥……”铁蛋喃喃道,巨大的震撼让他一时失语。
王二娃缓缓放下双手,那悬浮的桃木也轻轻落回他的膝上。他周身的金红光晕渐渐内敛,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如同古井深潭,幽深而平静,里面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岁月流转。
他看向铁蛋,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铁蛋,过来。”
铁蛋下意识地走上前。
王二娃伸出手指,点向铁蛋的眉心。指尖上,凝聚着一点最纯粹的、融合了他自身意志与英灵共鸣的星火之光。
“闭上眼,感受它。”王二娃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铁蛋依言闭上眼睛。当王二娃的指尖触碰到他眉心的刹那,他感觉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充满了勇气、守护与不屈意志的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冲刷着他的灵魂!
他“看”到了金戈铁马,看到了烽火连天,看到了无数面孔在血与火中呐喊、冲锋、倒下,却又有无数的身影,踏着前人的足迹,继续前行!他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跨越了时空的托付和责任!
这不是力量的灌输,而是精神的传承!是“薪火”的点燃!
片刻之后,王二娃收回手指。
铁蛋缓缓睁开眼,那双原本因为仇恨而有些赤红的眼睛里,此刻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与坚定。他虽然还是那个铁蛋,但眼神深处,仿佛有团火在静静燃烧。
“二娃哥,俺……俺好像明白了……”铁蛋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找到了真正道路的激动。
王二娃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他将膝上的桃木主干递给铁蛋:“拿着它。以后,你就是这团火的守护者之一。”
他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脊梁却挺得笔直,仿佛能撑起这片天空。他望向西风口的方向,目光穿透了山洞的石壁,穿透了夜色,落在了那邪气森森的核心。
“高桥以为用邪术就能断绝我们的根。”
“他错了。”
“薪火相传,只要还有一个人在,这火,就永远不会灭!”
“而现在,该我们去……拨云见日了!”
薪火已传,新篇将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