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冰冷刺骨的河水，也没有下坠的失重感。
王二娃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漂浮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尘埃，又仿佛是整个虚空的主宰，这种矛盾的感知撕裂着他残存的理智。
这就是英灵空间的内部吗？和之前只是意念存取物品时感知到的那个百立方米、边界清晰的静止空间完全不同。这里……没有边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混沌未开的“无”。
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那点源于灵魂深处的星火，还在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最后一盏即将熄灭的渔灯，证明着他尚未彻底消亡。
不，不能死！
高桥未除！铁蛋和同志们还在等他！大同的血仇还未曾雪恨！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如同最后的燃料，注入那黯淡的星火。
嗡——
星火猛地一亮！
虽然依旧微弱，但这光芒却仿佛触动了这片沉寂虚空的某种本质。
王二娃“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是无数细碎的、苍凉的、饱含着战火与岁月痕迹的意志碎片，如同星河尘沙，在这片虚无中缓缓流淌、沉浮。它们微弱，却无穷无尽。
是……华夏英灵们残留的意志吗？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这片意志的星河吸引，缓缓沉入其中。
刹那间，破碎的画面、断续的嘶吼、金铁交鸣的震颤、战鼓的闷响、家园焚毁时的悲鸣……无数混杂着极端情绪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近乎空白的意识！
他“看”到披甲执锐的战士在黄沙中力竭倒下，眼中映照着故土的方向；他“听”到白发老母倚门而望，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感受”到城破之时，书生投笔，以血肉之躯冲向敌阵的决绝……
愤怒、悲伤、不屈、守护、牺牲……各种强烈的情绪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脆弱的精神。
“啊——！”
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他感觉自己要被这庞大的、混乱的意志洪流同化、撕碎、湮灭！
就在这意识即将崩溃的极限，那点星火再次顽强地搏动起来。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燃烧，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韵律，缓缓旋转。
如同一个微小的、新生的漩涡。
那些冲击而来的、混乱的意志碎片，在接触到这个旋转的星火漩涡时，并未被直接排斥，而是被其牵引、梳理。最暴烈、最负面的情绪能量，被漩涡边缘无形的力量碾碎、剥离，化为虚无；而那些精纯的、蕴含着不屈战意与守护信念的核心意志，则被漩涡一点点吸纳、融合。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刮骨疗毒。王二娃的意识在崩溃与凝聚的边缘反复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漂浮”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渐渐地，那旋转的星火漩涡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微小，但其光芒却变得更加凝实，核心那点金属质感愈发明显，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历经淬炼后的暗金色泽。它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开始主动地、有选择地吸纳着这片意志星河中与它共鸣的力量。
那些被吸纳的精纯意志，并未直接增强他的灵魂强度，而是如同最细腻的刻刀，一遍遍洗练、打磨着他的精神本质，将那些属于“王二娃”的执着、坚韧、守护之心，锤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坚不可摧。
他“看”到自己体内那副能量图景，在意识的层面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星火为核，光点为枢的脉络依旧，但原本有些模糊不清的能量流转路径，此刻在那磅礴意志的冲刷和星火漩涡的梳理下，变得清晰无比，如同被拓宽和加固的河道。后背那片顽固的暗色能量，虽然依旧存在，但其散发出的侵蚀寒意，似乎被某种更加厚重、苍凉的气息隐隐压制住了。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那具位于空间某处、不知生死的肉身。左肩的伤口不再流血，但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如同游丝。然而，肉身的深处，在那被拓宽的经脉河道中，一丝丝新生的、带着暗金光泽的能量，正随着意识层面星火漩涡的旋转，开始极其缓慢地滋生、流淌……
这不是简单的恢复，而是一种……蜕变。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当那星火漩涡旋转的速度逐渐放缓，最终稳定在一个恒定的频率上时，王二娃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凝聚。
他不再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而是这意志星河中，一个拥有了自身“重量”和“方向”的存在。
他心念微动。
下一刻，那种漂浮感骤然消失。
冰冷、潮湿、剧痛……各种属于现实世界的感知，如同潮水般瞬间回归，将他淹没！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以及从崖壁上垂落下来的、湿漉漉的藤蔓。他正躺在一条湍急溪流的浅滩上，半个身子还泡在冰冷的水里。
他还活着。
从那个诡异的、充满意志碎片的虚空……回来了。
王二娃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尤其是左肩和右腿外侧被短刃划伤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体内能量依旧空空如也，但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却异常饱满，感知也变得格外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山林间鸟雀的鸣叫，能闻到泥土和腐叶的气息中夹杂的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淡淡的硝烟味？
是幻觉？还是……
他猛地抬头，望向溪流上游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高桥的“猎犬”，恐怕并未放弃搜索。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王二娃用手撑地，一点点挪动着身体，将自己藏进了溪边一块巨石后的茂密草丛中。
虚空沉浮，意志淬炼。虽伤痕累累，然神魂初铸。猎杀，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