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日子,没有日历,只有日出月落和渐次变化的草木颜色,标记着时间的流逝。王二娃身上的外伤已尽数愈合,只留下几道浅色的疤痕,如同岁月在古木上刻下的年轮。内里的暗伤也在那缓慢而持续的伸展与内视中,化作了更深处的、不再轻易示人的底蕴。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活动筋骨。木屋前的空地上,他开始重新拾起那些被鲜血和失败反复锤炼过的战术动作。没有假想敌,只有他自己,和那无处不在的、名为“高桥”的阴影。
他练习潜行,不是追求速度,而是追求绝对的寂静。他将“洞察”之力收敛到极致,只用来感知自身——感知脚掌如何轻柔地接触地面,感知肌肉如何微调以保持平衡,感知呼吸如何与步伐的节奏完美契合。他像一缕融入晨雾的青烟,在布满落叶和碎石的地面上移动,竟能不惊起一只蛰伏的秋虫。
他练习伪装,利用山间的泥土、苔藓、折断的枝叶,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不再仅仅依赖视觉的欺骗,而是尝试着用那微弱的精神力,去模拟岩石的沉寂、草木的生机,甚至是一截枯木的腐朽气息。这很困难,消耗巨大,且效果微弱,但他乐此不疲。每一次成功的、哪怕只有瞬间的“融入”,都让他对自身与环境的联系有了新的理解。
那点虚空中的星火,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近乎自虐的专注淬炼下,似乎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提供“洞察”之力的源泉,更像是一块被投入精神熔炉的胚铁,在一次次的捶打中,杂质被剔除,内核被提纯。它的光芒依旧不耀眼,却变得更加凝实、稳定,散发出的不再是清凉的气息,而是一种带着微弱温度的、如同熔炉余烬般的暖意。
这种暖意流转全身,尤其是汇聚在肩胛那片曾经麻木的区域。那几点白色光点在这暖意的滋养下,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与周围肌肉、神经的连接更加紧密、顺畅。王二娃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它们不再是被动存在的“异物”,而是渐渐成为了他身体力量流转的一部分,如同河流中几块经过打磨、更加圆润而有力的礁石。
他开始尝试将这种新生的、内敛的力量,融入到最简单的攻击动作中。
一次寻常的傍晚,他手持木棍,对着空气中一个无形的点,做出一个最基础的突刺。动作不快,力量也未用尽。但在木棍刺出的瞬间,他肩胛下的光点微微一亮,一股凝练的、远超过他当前肌肉力量所能产生的穿透力,顺着脊柱、手臂,骤然传递到棍尖!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撕裂布帛的声音响起。棍尖前方半米处的空气,似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扭曲和扰动!一片恰好飘落的枯叶,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洞穿,碎成齑粉!
王二娃保持着突刺的姿势,愣住了。
他缓缓收回木棍,看着那片化为粉末的落叶,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不是“英灵殿”空间赋予的、狂暴而不可控的毁灭性能量,而是源于他自身意志淬炼后,与那新生星火、与肩胛光点完美融合后,产生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虽然微弱,却如臂使指,精准而凝练!
他反复尝试,发现这种力量的激发,极其消耗精神,且无法连续使用。但它确确实实存在,是一种超越了常规体能极限的“质”的突破。
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冷静取代。他意识到,这或许才是“英灵殿”空间,或者说,是他自身潜力被一次次生死危机和痛苦磨砺后,真正的进化方向——不再依赖外来的、不可控的馈赠,而是将一切外来因素(空间的知识、怪物的残留)都化为薪柴,点燃自身意志的熔炉,锻造出独属于他的、如钢似铁的意志与力量!
他将这种新生的力量,命名为——“意志淬火”。
拥有新的力量,并未让他产生丝毫的松懈。相反,他更加警惕。高桥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他开始有意识地利用“洞察”之力,结合猎户的经验,观察山林中的飞鸟走兽,从它们异常的行为中,推断附近是否有不速之客。他监听风声,试图从风向和音调的变化中,捕捉远方可能存在的、不属于自然的声音。
他像一块被投入静水中的燧石,表面沉静,内里却时刻准备着迸发出致命的火星。
这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山峦。狂风呼啸,暴雨如注,雷声如同战鼓般在头顶炸响。王二娃没有躲在木屋里,反而走了出去,站在暴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体。
电闪雷鸣间,他闭上双眼,将“洞察”之力与“意志淬火”的状态同时提升到极限。他不再抗拒那些血腥的记忆闪回,而是主动引导着它们,如同引导着雷霆,一遍遍轰击着自己意志中可能存在的软弱与缝隙。痛苦、恐惧、愤怒、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内外交加的淬炼中,被强行碾碎、提纯,化为了支撑那点星火燃烧的、更加炽烈的燃料!
当黎明到来,暴风雨停歇,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王二娃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上沾满泥泞,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雷霆洗练过的寒潭,深不见底,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一切迷雾。
虚空中,那点星火依旧只有豆大,但其核心,却隐隐透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般的质感。
他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高桥势力可能盘踞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淬火已成,刃虽未开,其质已钢。高桥,无论你接下来要摆下怎样的棋局,我,都已不再是棋盘上任你拿捏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