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死寂,日复一日。王二娃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靠着土墙,目光穿透那扇小窗,却什么也未曾映入眼底。铁蛋送来的汤药在炕沿积了薄灰,身体的伤痛在缓慢愈合,但灵魂的沉疴却愈发深重。他不再尝试沟通那片死寂的空间,不再回想那些血与火的片段,甚至不再去思考复仇。一种近乎认命的麻木,如同厚重的苔藓,覆盖了他所有的感知。
直到那个星垂平野的深夜。
山村早已沉睡,万籁俱寂。王二娃在炕上辗转,并非因为梦魇,而是一种莫名的、来自骨髓深处的焦躁。他胸口发闷,肩膀那片麻木的皮肤下,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蚁行的刺痒。
他烦躁地坐起身,摸索着想去够那碗凉透的水。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粗糙的碗沿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不同于以往“英灵殿”空间的知识灌输或危机示警,更像是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绝对的死寂中,漾开了第一圈涟漪。
王二娃的身体骤然僵住。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清凉气息,如同解冻的溪流,毫无征兆地从那虚无的空间深处渗透出来,缓缓流淌过他近乎干涸的四肢百骸!这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纤细,却带着一种顽强的、新生的活力!
他几乎是颤抖着,将意识沉入那片空间。
依旧是那片空旷的虚无。但这一次,在那无垠的黑暗背景上,他看到了一点光。
不是以往知识碎片闪烁的微光,也不是爆发力量时的灼热白光,而是一点极其微小、却稳定散发着柔和白芒的星火。它悬浮在虚空中央,静静地燃烧着,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希望。
随着这点星火的出现,王二娃感觉到,自己与空间的联系,那原本断裂、枯竭的纽带,似乎被重新接续上了一丝。虽然依旧脆弱,仿佛一触即断,但确确实实存在了!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点星火。
没有汹涌的力量,没有庞杂的知识。只有一段极其简短、却如同洪钟大吕般的信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薪火传承,意志不灭。洞察初启,可视微光。】
“洞察……可视微光?”王二娃喃喃自语,心中震动。他下意识地,按照那信息中蕴含的某种本能,将这点刚刚恢复的、微弱的精神力,凝聚于双眼。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
夜色依旧浓重。但这一次,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他眼中,漆黑的夜色仿佛褪去了一层薄纱,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富有层次的质感。他能看到远处山峦轮廓在微弱星光照耀下极其细微的明暗变化;能看到窗外老槐树枝条在夜风中摇曳时,叶片边缘那几乎不可察的颤动;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几只夜蛾飞过时,翅膀扇动带起的、细微的气流扰动!
这不是简单的夜视,这是一种对光线、对运动、对能量流动极其敏锐的捕捉能力!是“洞察”!
他猛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在“洞察”之下,他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的脉络,能感受到血液缓慢流动时带来的、极其微弱的生命暖意。他甚至能“看”到肩膀那片麻木皮肤下,原本死寂的区域,此刻正有几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白色光点,在顽强地闪烁,试图驱散萦绕在那里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紫色残留痕迹——那是怪物的毒素!
这能力……王二娃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力量恢复的喜悦,而是因为一种明悟。这次的“英灵殿”异变,并非简单的恢复,更像是……一次涅盘,一次进化!它没有赋予他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是给了他一双更锐利的“眼睛”!
他再次将意识投向那点虚空中的星火。它依旧微弱,却稳定地燃烧着,仿佛在告诉他,路还未绝,希望犹存。
这一刻,窑洞里依旧昏暗,王二娃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在他眼中,那无尽的黑暗里,已经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这灯光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以让他看清脚下的方寸之地,足以告诉他,沉沦并非归宿。
高桥的阴影依旧巨大,复仇的道路依旧漫长。但他不再是一片随波逐流的枯叶。这新生的“洞察”之力,这重燃的“星火”,将是他从这沉疴噩梦中醒转后,握在手中的第一件武器。虽然微小,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