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欢呼声里,张辽第一次对未来的路,产生了迷茫。
华山论剑,龙虎相争,最终以平手收场。
这个消息以比战前更迅猛的速度传遍了江湖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是关羽力抗“飞将”而不败的坚韧与强悍,还是吕布那冠绝天下的勇武与狂傲,都成为了江湖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青龙帮的声望,因帮主关羽与吕布这当世两大高手战平,而被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解良总舵连日来贺客盈门,喧嚣震天,帮众们脸上洋溢着骄傲与兴奋。
仿佛经此一战,青龙帮便真正屹立于江湖之巅,足以睥睨群伦。
然而,在这极致的喧闹与荣光之下,一股潜流却在无声地蔓延。
夜已深,总舵后园的望楼之上,却并非只有哨兵的身影。
关羽凭栏而立,远眺着笼罩在朦胧月色下的解良城廓。
白日里的喧嚣已然散去,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几缕散发。
他手中无刀,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带着一种激战后的疲惫。
与吕布一战,看似平局,实则凶险万分。
那方天画戟上传来的霸道力量,那瀑布激流中的生死一线,至今仍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赢得了名声,稳固了威望,但内心深处,对于武道的追求,对于肩上这份“护佑苍生”的重担,却感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条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为崎岖漫长。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富有节奏。
关羽没有回头,已知来人是谁。
张辽走到他身边,同样凭栏远望,手中提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帮主,伤势无碍吧?”
“无妨,些许震荡,调息几日便可。”关羽淡淡道,“文远也还未歇息?”
张辽笑了笑,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心中有些思绪,难以成眠。见帮主在此,便冒昧前来,寻帮主共饮几杯,不知可否?”
关羽转过身,看到张辽手中那坛酒,以及他眼中那不同于往日冷静睿智的复杂光芒,点了点头:“正好,我亦有此意。”
两人并未下楼,就在这望楼之上,席地而坐。
没有酒杯,便轮流捧着酒坛,你一口我一口地豪饮。
烈酒入喉,犹如火烧,却也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几口酒下肚,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起初只是谈论与吕布交手的细节,分析其戟法精要,感慨其人之勇武。
但说着说着,话题便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更深远的方向。
“吕布此人……虽狂傲不羁,但其武力,确已臻化境。”张辽饮了一口酒,目光有些悠远,“并州苦寒,民风彪悍。他能在那里脱颖而出,被称为‘飞将’,绝非幸至。”
关羽接过酒坛,默然片刻,道:“他是一面镜子。照见了关某刀法之不足,亦照见了这江湖……乃至天下,藏龙卧虎。”
张辽看向关羽,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帮主,经此一战,我青龙帮声威如日中天。接下来,帮主有何打算?是继续固守河东基业,精研武道?还是……有更进一步的考量?”
关羽握着酒坛的手微微一顿。
他明白张辽话中的深意。
如今的青龙帮,势力遍布数州,帮众过万,影响力早已超越了一个普通江湖帮派的范畴。
它像一头已然长大的巨兽,盘踞在东汉末年这风雨飘摇的版图上。
是继续做一个纯粹的江湖势力,恪守“忠义护苍生”的信念,偏安一隅?
还是凭借这庞大的力量,去介入那波澜壮阔的时代洪流,谋求更大的格局?
这个问题,在周贺伏诛内部肃清之后,其实已经隐隐浮现在关羽心头,只是与吕布一战,将其凸显的更加清晰。
“文远以为呢?”关羽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想听听这位智囊的想法。
张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再次走到栏杆边,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起伏的山峦轮廓,那是太行山,山的另一边,是并州,是幽冀,是更广阔的天地。
“帮主,辽出身并州边地,见过异族寇边的烧杀抢掠,见过官府的腐败无能,也见过豪强兼并、百姓流离失所。”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我辈武者,持手中兵刃,究竟为何?”
“初时,或为快意恩仇,或为行侠仗义。如帮主当年在河东街头,刀斩熊虎,是为心中不平气。”
“而后,执掌一会,需护佑一方,如我青龙帮‘忠义护苍生’之志,庇护解良乃至河东百姓,是为践行道义。”
“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如今朝纲崩坏,黄巾虽平,而各地烽烟依旧不断,诸侯并起,野心家蠢蠢欲动。这天下,已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亦非一帮一派之兴衰。我青龙帮纵有数万帮众,在这滚滚洪流之中,又能护住多少苍生?又能践行几分道义?”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关羽:“吕布虽狂,但其有一句话,却并非全无道理。他说我的戟法,跟错了人……”
此言一出,望楼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