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报销？
这个词在末世听起来是如此陌生而……荒谬。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哭丧着的、沾着灰尘和泪痕的小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货真价实的肉痛和担忧，仿佛刚才历经生死、揭露惊天阴谋都比不上“药很贵”这件事来得冲击巨大。
这突如其来的、极其不符合当下氛围的疑问，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劫后余生的沉重与温情，露出底下一点让人哭笑不得的真实。
枭那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凝固在嘴角，变成了某种难以形容的错愕。
他试图从沈梨眼里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失败了，她是真的在心疼那“药”的钱！
黑曼巴正好端着药品进来，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托盘摔了。
他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沈梨，又飞快地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默默放下东西就溜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笑出声。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枭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离谱的问题。
他看着沈梨那副“亏大了”的表情，胸腔里那股因为执念消散而带来的空茫，忽然就被一种更加鲜活、更加具体的情绪填满了——一种混合着无奈、好笑、以及难以言喻的柔软的情绪。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像是被呛到的叹息，然后，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笨拙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依旧有点僵硬，但比之前熟练了些。
“赔。”他沙哑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认真的承诺，虽然内容听起来依旧古怪，“把我赔给你。‘夜鸮’的所有，都赔给你。够不够？”
沈梨：“！！！”
等等！大佬你这赔偿方式不对啊！我要的是积分！是能跟快穿局的硬通货！不是你的卖身契和整个佣兵团啊！
虽然听起来好像也很值钱的样子……不对不对！重点错了！
沈梨的脸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个药它……它……”她越说越乱，最后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小声嘟囔，“……就是很贵嘛……”
看着她这副窘迫又可爱的模样，枭眼底那点笑意终于藏不住，缓缓漾开。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她这种不同于平时冷静技术员模样的、带着点小女儿情态的反应。
这让他感觉真实，感觉……活着。
“嗯，我知道。”他低声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所以，用剩下的所有时间来还。慢慢还。”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沈梨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不敢抬头看他。
完了完了，反派大佬好像真的彻底沦陷了！
这深情告白来得也太突然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虽然……虽然他确实挺帅的，身材也好，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宿主！目标发出长期绑定邀请！请问是否接受？】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蹦出来。
“接受个屁！任务完成就该撤了！”沈梨在意识里怒吼，但脸上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
枭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低垂的睫毛，没有再逼问。
他只是重新将她揽回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累了就再睡会儿，我在这里。”
这一次，他的怀抱更加自然，也更加……不容拒绝。
沈梨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而平稳的心跳，闻着淡淡的药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硝烟与冷冽的气息，原本纷乱的心情竟然奇异地慢慢平静下来。
算了，债多了不愁。反正积分已经透支了，不如……先享受一下任务完成的福利？毕竟这反派大佬的腹肌手感看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
她偷偷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停止危险的遐想。
接下来的几天，沈梨一边照顾伤势恢复飞快的枭，一边帮着处理一些战后的琐事。
“夜鸮”的成员们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以前是尊敬、佩服，现在则多了浓浓的感激和……一种“自家大嫂”般的亲近和打趣。
暴熊每次看到她，都会挠着头，咧着嘴傻笑，然后送上搜刮来的最好吃的罐头。
鼹鼠则挤眉弄眼，时不时暗示。
“头儿恢复得真好”。
“多亏了沈姐”。
连最沉默的毒蛇，见到她也会微微颔首致意。
沈梨简直哭笑不得。
她这“压寨夫人”的身份好像被默认了？
枭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一方面是他本身身体素质强悍如怪物，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苏沐言顶尖的医疗技术和沈梨那剂天价修复液打下的底子。
他已经可以下床缓慢行走，并且开始接手处理“夜鸮”的事务。
只是，他处理事务的地点，很多时候变成了沈梨的临时帐篷。
他会靠在她的床边，听手下汇报情况，做出指示，然后很自然地接过沈梨递过来的水，或者让她帮忙看一下某些从“磐石”废墟里找到的技术文件。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亲昵。枭的话依然不多，但他的目光总会追随着沈梨，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工具，在她因为看不懂复杂图纸而皱眉时，会用最简练的语言点出关键。
他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圈，有任何潜在危险都会第一时间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这种细碎的、日常的照顾和依赖，比任何轰轰烈烈的告白都更能侵蚀人心。
沈梨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甚至开始下意识地依赖他的判断。
这让她感到一丝恐慌。
这天，凌锋和苏沐言一起来找枭，商讨“磐石”废墟的最终处置方案和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
凌锋的意思很明确，北方将主导此地的重建和秩序维护，“夜鸮”可以作为合作方获得一块自治区域和相应的资源份额，这已经是相当优厚的条件。
枭沉默地听着，没有立刻表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却看向一旁正在试图修复一个老旧收音机的沈梨。
“你觉得呢？”
他突然开口，问的却是沈梨。
沈梨愣了一下，抬起头，发现三个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凌锋微微挑眉，苏沐言则带着温和的好奇。
“啊？我？”
沈梨有点懵，这种大事问她干嘛？
“嗯。”
枭的目光很认真，“你想留在哪里？或者……想去哪里？”
这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他在问她的意见，并将她的意愿纳入未来的规划中。
凌锋和苏沐言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插话。
沈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枭那双深邃的、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眼睛，里面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待。
她张了张嘴，那句“我任务完成就要走了”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胸口莫名地一阵发堵。
她低下头，摆弄着收音机，假装思考，实则心乱如麻。
【宿主，目标正在规划与您的未来。您的回答将直接影响后续发展。】系统提醒道。
我知道！闭嘴啊！沈梨在心里咆哮。
她能说什么？说我只是个过客？说你的真心错付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几个世界，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至今还在脑海里残留，上一个世界她本决定好了，完成任务就离开，可是她的心似乎不受控制。
是因为枭的好感度太高了吗？还是因为……这次她投入了比想象中更多的真情实感？
“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觉得……凌指挥官的建议挺好的。有个稳定的地方，大家都能好好生活。”
她选择了最官方、最不会出错的答案。
枭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很快消失。
他点了点头，对凌锋道：“可以，具体细节，稍后再议。”
凌锋锐利的目光在沈梨和枭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会谈结束后，苏沐言留下给枭做例行检查。
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苏沐言一边检查，一边温和地对沈梨笑道：“沈小姐似乎对机械很有天赋，有没有兴趣来北方的科研部？我们那里有很多先进的设备和技术，相信你会喜欢。”
这无疑是抛出了橄榄枝，而且是极具诱惑力的。
沈梨还没回答，枭冰冷的目光就扫向了苏沐言，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占有欲，“她哪里也不去。”
苏沐言推了推眼镜，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提供一个选择。毕竟，像沈小姐这样的人才，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枭紧紧握住沈梨的手。
枭的脸色更冷了。
沈梨夹在两人中间，尴尬得脚趾抠地。
救命！男二和反派为她争风吃醋的剧情虽然很爽文，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好尬啊！
幸好苏沐言很快检查完毕，礼貌地告辞了。
帐篷里又只剩下沈梨和枭。
枭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沈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你饿不饿？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她刚想转身，手腕却被枭拉住。
他的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
“沈梨，”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认真，“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沈梨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黑眸，她想要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在各个世界穿梭，完成炮灰任务，这个世界结束继续下一个世界，时间很漫长，她却没有在时间洪流里留下痕迹。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末世反派大佬，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甚至开始为她规划一个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
而她，却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离开。
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她好像……真的把这个反派大佬……给渣了？
沈大小姐看着枭认真而深情的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牛马打工生涯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这攻略任务，最后到底是谁攻略了谁啊？！
她好像……真的要负责了？！
沈大小姐终究还是心软了。
沈梨忽然嗤笑了一声，像是释然，又像是认命。
她反手用力回握住枭的手，抬起头，脸上那点迷茫和挣扎一扫而空，又变回了那个有点嚣张、有点皮、天塌下来也得先吐槽一句的沈大小姐。
“我想要什么？”她挑眉，眼神亮得惊人，“我想要你赶紧好起来，别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碍眼。我想要‘夜鸮’的新据点有最好的实验室和无限量供应的咖啡。我还想要……”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枭随着她的话而微微亮起的眼眸，“……把欠我的药钱，连本带利，用你下半辈子慢慢还清！少一天一个子儿都不行！”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刁蛮任性，却又无比清晰地给出了答案——留下。
枭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包括最坏的结局，却唯独没料到是这样……鲜活又霸道的回应。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猛地用力，将沈梨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都给你，连我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