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转瞬即逝,时序已至仲秋。
天空澄澈如洗,风清云高远,秋阳里伴着几分清爽,拂面舒畅。
今日,觐朝崇启帝遵循古礼,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城西举行迎秋祭祀。
晨光穿透薄雾,洒在城西的官道上,仪仗队伍绵延数里,旌旗肃整,气势宏大。
祭祀仪式庄重繁复,待礼成时,日头已升至中天。
崇启帝在城西行宫设下迎秋晚宴,因是公礼设宴,仅限重要官员出席,女眷不得入内。
但皇后为彰显皇家女性的仪范雅韵,亦在行宫西侧的秋芳苑举办秋庭采芳宴,邀宗室世家男女前来。
苑中遍植芬芳,众人可采菊插花,品茗对诗,共赏秋光。
乐安一大早便被红豆叫醒梳洗,收拾妥当。
她瞧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色,舒了口郁气。
自那日挨了打,伤虽愈合着,可坐下躺下时,仍会隐隐作痛。
她本想以身子未愈为由,推脱不去采芳宴。
可正午时分,太后身边的女官却送来口谕,说太后在行宫设了私宴,召她赴宴。
既是太后传唤,她便是不愿,也不得不去。
乐安恭顺地跟着女官穿过行宫回廊,一路来到花苑亭台。
远远便见亭中已坐着两人,正是刚结束祭祀的梁衍与梁宸。
因迎秋祭祀以白色正色,两人皆着素白云纹朝服,腰间系着玉带,发髻高束,身姿挺拔。
此刻,他们二人正坐在亭台桌案旁品茗,举手投足间神清骨俊。
听到脚步声,梁衍抬眼望去,视线落在乐安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清明的打量。
乐安淡施粉黛,一身浅玉深衣曲裾,衣摆用银丝绣着秋芦纹。
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随风轻摆,动起来如芦苇一般摇曳,整个人十分灵动。
他见乐安行走时步伐平稳,心下稍稍安定,看来她的伤应是大好了。
乐安对上了他眸子的一瞬,淡淡扫过,神色冷漠,仿佛两人是陌生人一般。
倒是对上梁宸,便展颜地莞尔一笑。
梁宸见她到了,立刻笑着,起身爽朗招呼。
“阿瑄,快来!这金菊饮是行宫新制的,甘润藏香,你尝尝。”
说着,他便要将自己身旁,靠近梁衍的位置让给她。
乐安眼底漾着一层淡淡的厌恶,她没有走过去。
反而径直走到梁宸左边的空位坐下,她心道才不想挨着讨厌的人。
梁衍的眼角余光捕捉,眸色黯然一瞬,随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敛起情绪。
梁宸见状,尴尬地笑了笑,连忙示意侍女为乐安斟茶。
“快尝尝。”
侍女将金菊饮斟入青杯中,水汽袅袅升腾,带着清甜的菊香,弥漫在空气中。
乐安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下。
刚一弯腰,伤处便传来一丝刺痛,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动作愈发缓慢。
梁衍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光。
他悄悄招来身后的侍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侍女点头应下,转身快步离开,不多时便端着一个厚锦垫回来,轻轻铺在乐安的座位上。
乐安再次坐稳,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心中微微一动,却也未言什么。
她沉静着眼眸,端起茶杯,细细品了起来。
金菊饮的清甜在口中蔓延,芬芳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让她紧绷的神经稍放松。
她抬眼望了望亭台,坐落在一片开阔的菊苑,四周遍植金英,各色竞相开放,层层叠叠。
秋风吹过,香泽四溢。
亭外环绕着一池秋水,水面映着红枫染霜,与金英金蕊掩映,恰到好处。
一时锦鲤摆尾,轻巧游过,泛起圈圈涟漪。
乐安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心解意起来,尤其是坐在这雅致的秋日图景中,更是恬然自得。
不多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宫女的清声通报。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至。”
三人连忙起身,整理好衣袍,快步迎了上去。
只见太后身着乳白团菊织金礼衣,神色雍容威仪,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皇后则穿一身月白秋桂素绢礼衣,气质端庄雅致,紧随太后身旁,时不时侧头与太后说着什么,神色温婉。
“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圣体安康,福寿绵长。”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圣体安康,福寿绵长。”
三人躬身行礼,语气恭敬整肃,不敢怠慢。
“起来吧。”
太后抬手,虽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威严,但眸中已结了一抹穆然笑意。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皇后端然凤仪,与太后齐齐在主位坐下,看着站着的三人,莞然附和。
“是啊,今日是家宴,不用拘着那些规矩,都坐吧。”
三人应声谢过,便准备落座。
忽然,太后目光扫量在乐安身上,脸色忽地一沉,语气肃然清冷。
“瑄儿,你且站着。”
乐安正欲坐下的身子猛地一顿,心头咯噔一下,紧张的背脊发凉。
她连忙垂下眼,眸光一沉,缓缓重新站直身子,心中忐忑不安起来,顿觉不妙。
“你做的好事,如今在觐京都快传遍了,哀家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太后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恰到好处的严厉,双目微微眯起,落在乐安身上的目光满是不悦。
“你说说,你是不是定要将梁府的清誉扫地,才肯罢休?”
乐安神色惶恐起来,头不住向下埋,极为苦恼地蹙着眉,她心下暗道大事不好。
“梁家的女娘,本该端庄自持,行止有度。你倒好,为了一个男子寻死觅活,那男子还是你名义上的妹婿!”
太后的眉头皱得更紧,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满是斥责。
“你自己说,你还有没有女子的廉耻?有没有梁氏女娘该有的体面德行!”
忽然这么大一口黑锅盖过来,乐安被训得呼吸一滞,大气不敢出。
脸颊羞赧燥热起来,好想将自己藏起来。
可她的眸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服的冷怒,胸口的心脏狂跳不止。
什么叫为男子寻死觅活?她知道觐京贯爱传些闲言碎语。
只是她这些时日都在府内养伤,没出去过倒是不知外面将她传得这般不堪?
为了妹婿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