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太湖之畔,参合庄。
与曼陀山庄的茶花馥郁、精巧雅致不同,参合庄更显古朴厚重,庄内建筑多采用青石巨木,格局开阔,隐隐带着一种军阵般的肃杀之气,与其“参合”之名(暗指后燕参合陂之战,慕容氏意图复兴的象征)相得益彰。
然而此刻,庄内核心的“还施水阁”中,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慕容复猛地将手中一份密报拍在紫檀木桌上,坚硬的桌面竟被拍出一道细微的裂纹。他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胸膛剧烈起伏,气息粗重。
“南宫——宸——!”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难以置信的惊怒。
密报上的内容并不多,却字字如刀,剜在他的心头:
「南宫宸已正式入主曼陀山庄,李青萝献出琅嬛玉洞机关总钥,率全庄归附。王语嫣对其倾心,母女二人皆已入其麾下,关系匪浅。」
短短数行字,却意味着慕容复在江南最重要的潜在盟友、最大的武学典籍来源地,以及……那个他一直视为禁脔、虽未明确关系却自信能牢牢掌控的表妹,在短短数日之内,尽数易主!投入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该死的南宫宸怀中!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不仅仅是失去了曼陀山庄的支持和琅嬛玉洞的武学资源,更是对他慕容复人格、能力、魅力的全面否定与践踏!那个南宫宸,他凭什么?!就凭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武功?凭他那蛊惑人心的手段?
“公子爷息怒!”站在下首的四大家臣见状,连忙躬身劝慰。邓百川、公冶乾面色凝重,风波恶一脸愤慨,包不同则摇着折扇,眼神闪烁。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慕容复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们,“曼陀山庄!琅嬛玉洞!还有语嫣……全都落在了那南宫宸手里!他这是要断我根基,绝我臂膀,更是将我慕容复的脸面踩在脚下碾碎!”
他越说越气,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瓷片碎裂声在寂静的水阁中格外刺耳。
“那王夫人也真是……”风波恶忍不住嘟囔道,“怎能如此轻易就……”
“非也非也!”包不同立刻抬杠,“风波恶你这话大谬不然!那南宫宸势大,连天山童姥、西夏太妃都收服了,王夫人一介女流,又能如何?难道要她螳臂当车,玉石俱焚吗?依我看,她这是识时务!”
“包三哥!”邓百川沉声喝止了包不同的怪话,对慕容复道,“公子,包三哥话虽不中听,但确有其理。那南宫宸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王夫人选择归附,虽令人扼腕,却也……情有可原。如今之计,非是怨天尤人之时,需得思量如何应对。”
公冶乾也接口道:“大哥所言极是。南宫宸整合曼陀山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参合庄!他打着逍遥派掌门的旗号,分明是要一统江南武林,将我慕容氏百年基业连根拔起!此乃生死存亡之秋,公子需早作决断!”
慕容复听着家臣们的劝谏,狂怒的心绪稍稍平复,但那股屈辱与恨意却丝毫未减。他跌坐回椅中,双手紧紧抓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决断?如何决断?
硬拼?南宫宸武功深不可测,麾下高手如云,更有灵鹫宫、西夏为后援,如今再加上归附的曼陀山庄力量……参合庄虽经营多年,但正面抗衡,胜算渺茫。
隐忍?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祖辈基业被夺,看着复国大业最重要的跳板江南落入他人之手?看着那原本该属于他的表妹,投入他人怀抱?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南宫宸欺人太甚!”慕容复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我慕容复岂是任人揉捏之辈!曼陀山庄之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否则,江湖之上,还有谁会将我‘南慕容’放在眼里?复国大业,更将成为镜花水月!”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四位家臣,声音冰冷而坚定:“传我命令,庄内所有力量,进入最高戒备。同时,以我的名义,广发英雄帖,邀请江南各路豪杰、与我有旧的江湖朋友,十日后齐聚参合庄,共商应对南宫宸此獠之大计!”
他这是要借势,借整个江南武林对南宫宸这个“过江龙”的忌惮之心,联合众人之力,共同对抗。
“另外,”慕容复眼中寒光一闪,“派人去嵩山少林寺,将此间之事,详述于吐蕃国师鸠摩智大师知晓。就说……就说南宫宸狂妄自大,藐视天下英雄,更窃取天下武学归于己有,其志非小,请大师为天下武林主持公道!”
他深知鸠摩智对天下绝学的痴迷,尤其是对少林易筋经和六脉神剑的执着。将南宫宸拥有琅嬛玉洞乃至逍遥派核心传承的消息透露给鸠摩智,无异于引狼驱虎,或者说,祸水东引。
“公子,此计虽妙,但那鸠摩智……”公冶乾有些迟疑。
“顾不了那么多了!”慕容复打断他,“如今首要之敌,是南宫宸!只要能对付他,借力于谁,都无不可!”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烟波浩渺的太湖,声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南宫宸,你想在江南定鼎?想夺我慕容氏基业?想抢我的语嫣?做梦!我慕容复与你,不死不休!”
“十日之后,我便要让天下人看看,这江南,究竟是谁的江南!”
四大家臣见慕容复心意已决,互相对视一眼,齐声应道:“是!公子爷!”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整个参合庄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向四面八方,庄丁护卫巡逻的密度加倍,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迅速笼罩了这座古老的庄园。
慕容复独立水阁,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南宫宸带来的压力与羞辱,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也彻底激发了他性格中偏执与极端的一面。
他并不知道,他这番看似决绝的反击,在南宫宸眼中,或许不过是覆灭前最后的挣扎。江南的棋局,主动权,早已不在他的手中。
风暴,即将在太湖之畔,骤然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