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枫一行人策马扬鞭,奔赴暗流汹涌的金沙镇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天玉王都,亦非风平浪静。看似繁华依旧的帝都之下,无形的波澜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散、碰撞。
潜龙坊,青玉轩。
自那日九公主玉明珑与三公主玉明瑶来访后,林薇儿的心绪虽因那份同病相怜的慰藉稍有平复,但兄长远行带来的牵挂,以及苏婉清那句看似无心之言种下的忧虑,依旧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她愈发刻苦地研读典籍,修炼那微薄的玉气,只盼能强健几分,不让哥哥归来时失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林薇儿正在书房翻阅一本《奇症杂论》,试图从中找到关于“寒玉绝脉”的更多记载,侍女小芸却面带忧色地匆匆进来。
“小姐,坊间……坊间有些不好的流言。”
林薇儿抬起头,放下书卷,轻声问道:“什么流言?”
小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外面有人在传,说……说林大人在万兽山脉遭遇不测,探玉使队伍损失惨重,恐怕……凶多吉少……”
林薇儿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瞬间失去血色。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胡说八道!哥哥他定然无事!这些谣言从何而来?”
小芸摇头:“奴婢不知,只是今日出门采买时,听到好些人在私下议论,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甚至有人说亲眼见到了边军运送回来的……遗体名录。”后面几个字,她说得极轻,生怕刺激到林薇儿。
林薇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小芸连忙上前扶住她。
“不会的……哥哥不会有事的……”林薇儿喃喃自语,像是要说服自己,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已盈满了惊惶的泪水。她猛地抓住小芸的手,“小芸,你去,再去打听!去找七皇子府的人问问!他们一定知道确切消息!”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小芸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出去了。
林薇儿独自坐在书房里,只觉得浑身冰冷,那股被九天暖阳玉压制下去的寒意,仿佛又有了复苏的迹象。她紧紧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发抖,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哥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七皇子府内,气氛同样凝重。
玉龙霄面沉如水,听着幕僚公孙明的汇报。
“殿下,流言传播极快,显然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源头暂时无法完全锁定,但几个最初散播消息的点,都与玄玉宗以及……二皇子那边的人有些关联。”公孙明语气沉稳,但眼神锐利。
“老二?他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吗?”玉龙霄冷笑一声,指尖敲击着桌面,“还有玄玉宗,看来黑风岭的教训还不够深刻!竟敢咒我探玉使全军覆没?”
“殿下,流言恶毒,旨在动摇人心,打击殿下声望。林鉴使如今风头正盛,又是陛下亲封,若他真被坐实‘陨落’,对殿下您将是沉重一击。而且……”公孙明顿了顿,“这些流言恐怕不止是针对林鉴使,更是在试探陛下的态度,以及……挑拨我们与暗影商会,甚至与百玉楼背后那位的关系。”
玉龙霄眼神冰寒:“本王知道。薇儿姑娘那边情况如何?”
“林姑娘想必已听闻流言,定然忧心如焚。是否需要派人安抚?”
玉龙霄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此刻派人前去,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你立刻派人,以最快的速度,设法联系上林枫,确认他们的情况!生要见人,死……哼,他绝不会如此轻易陨落!同时,让我们的人,给那些乱嚼舌根的家伙一点教训,不必留情!”
“是!”公孙明领命,匆匆而去。
玉龙霄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这位二皇兄,手段是越来越下作了。还有玄玉宗……看来是铁了心要与他作对。
几乎是在流言开始发酵的同一时间,暗影商会总部,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
苏婉清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来自万兽山脉区域的最新情报,秀眉微蹙。情报证实了林枫等人黑风岭遇袭,但也明确指出他们已击退敌人,并已分兵前往金沙镇。
“玄玉宗……赵千壑……真是蠢不可及。”苏婉清放下情报,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如此明目张胆地散播流言,除了激怒七皇子和引起陛下注意,还能有什么作用?”
她身后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小姐,是否需要我们出手,掐灭流言?”
苏婉清摆了摆手:“不必。让他们闹。水越浑,我们才好摸鱼。林枫那边既然无恙,这流言便伤不了根本,反而能帮他吸引一部分不必要的注意力。你传令下去,商会内部,对此流言冷处理,不置评,不参与。另外,让我们在金沙镇的人,给林枫行个方便,确保他能‘顺利’拿到太白精金。”
“是。”
阴影退去。苏婉清把玩着一枚晶莹的玉坠,美眸中光芒闪烁。王都这潭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林枫,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皇宫深处,御书房。
皇帝玉擎天批阅着奏章,看似平静。侍立在一旁的秉笔太监小心翼翼地禀报道:“陛下,近日王都有些关于御前鉴玉使林枫的……流言。”
皇帝头也未抬,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知晓。
太监摸不准圣意,不敢再多言。
良久,皇帝放下朱笔,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龙霄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七殿下似乎派人去查流言源头了,也加紧了与万兽山脉的联系。”
皇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目光重新落在奏章上,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瑶华宫。
三公主玉明瑶也听闻了流言。她屏退宫女,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在微风中摇曳的寒兰,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她与林薇儿虽只一面之缘,但那同病相怜的感触却做不得假。
“希望……只是流言吧。”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
而处于流言漩涡中心的青玉轩,此刻却被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
林薇儿拒绝了小芸再去打听的建议,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怀中紧紧抱着那枚传讯玉符和九天暖阳玉,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力量和温暖。她没有再哭,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她不信哥哥会出事。可那无孔不入的流言,却像冰冷的毒蛇,不断噬咬着她的信心。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夜幕降临,王都华灯初上,星月却被一层淡淡的阴云遮蔽,光芒黯淡。
就在这人心浮动、暗流汹涌的夜晚,一骑快马,风尘仆仆地冲入了七皇子府。马上骑士几乎是滚鞍落马,将一枚带着血迹的加密玉简呈给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公孙明。
公孙明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片刻后,脸上凝重之色稍缓,立刻转身向内府奔去。
“殿下!万兽山脉急讯!林枫等人无恙,已抵达金沙镇!”
玉龙霄闻言,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松弛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太好了!”他立刻对公孙明道:“立刻将这消息,以适当的方式放出去!再派人,不,你亲自去一趟青玉轩,告诉薇儿姑娘,让她安心!”
“臣遵命!”
当公孙明亲自来到青玉轩,将林枫安然无恙并已抵达金沙镇的确切消息告知林薇儿时,这个饱受煎熬的少女,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泪水决堤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与宣泄的泪水。
“哥哥……没事……太好了……”她泣不成声,多日来的恐惧与担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乌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王都特定的圈层内传开。那些喧嚣的流言,在这确凿的消息面前,不攻自破,显得如此可笑与苍白。
玄玉宗据点内,赵千壑得知消息后,气得砸碎了心爱的茶盏,脸色铁青。二皇子府中,亦是传来一声不甘的冷哼。
然而,无论是玉龙霄、苏婉清,还是皇宫深处的皇帝,都清楚,这场风波并未结束。流言虽破,但矛盾已然公开化,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直接和残酷。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王都的星月虽暂时被阴云遮蔽,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远在金沙镇的林枫,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为了这场席卷王都风暴的核心焦点之一。
赌天坊的局,王都的棋,皆因他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