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如沸血翻涌，顺着地面爬向四方，脚下的尸山轰然震颤。
每一次气息的起伏，都伴着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像千万冤魂在齿间磨牙，低低的哀嚎缠上脚踝，冷得刺骨。
林铭站在那片灰色的世界里，呼吸急促，掌心全是冷汗，这股碾压性的杀意，比面对艾尼库时的绝望更让人窒息。
尸山之巅，坐着一个披着破旧将军甲的人影。盔甲残缺，仍透出沉重的金属冷光，血迹斑驳，似乎那血至今未干。
那人低头垂眸，一柄青铜剑横搁膝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剑锋，锈迹与指腹摩擦，发出细碎的 “锵锵” 声
“前辈……您怎么称呼？”林铭小心地开口，眼前这人看着不像善茬，生怕触怒了对方。
男人抬起头，只一眼，林铭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那双暗金色的眼瞳，如同千军万马死前凝视的黄沙，寂灭、沉默，却藏着沸腾的杀意。
“白起。”
两个字，轰然坠落。
那一瞬，灰色空间颤抖，尸山像活物般抬头，雾气翻卷。
——白起。
战国人屠，长平一役坑杀四十万赵卒，百万冤魂葬于其手，以杀证道，以血封侯。
“杀神！”林铭心底寒气彻骨，万万没想到，他刚才竟然在威胁一个杀神。
白起的声音低沉：“你呼唤我，所谓何事？”
林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稳住：“前辈……晚辈遭逢死局，想请您出手相助。”
白起垂眼，轻抚剑锋，金属与指甲摩擦，发出细碎的“锵锵”声。
“我只会杀人。”
林铭一怔，脱口而出：“那就请您——杀了他！”
他不敢有半分异动，面对艾尼库，他有胆子破口大骂，可在白起面前，连一丝不敬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论杀人，艾尼库杀的人都没有面前这位的零头多。
杀一人有罪，杀万人为王，屠十万人为将，灭百万人众人俯首称“神”。
战国期间一共战死200多万人，其中白起就杀了一半。
白起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他，林铭瞬间有种脖颈被架在剑上的错觉，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带着几分苍凉，“上一个请我杀人的，还是秦王……”
林铭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也有人曾向我借剑，不过借我剑者，皆没能撑到挥剑的一刻。”
灰雾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像千万冤魂在回荡。
林铭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杀神的剑竟如此 “沉重”，不知道自己钢骨境的小身板挺不挺得住，可事到如今，他已经退无可退：“前辈，我想试一试，不然也是个死，我没得选。”
“没得选？”起缓缓站起身，尸山随他的动作轰然震颤，“我这一刀，埋葬四十万尸骨，没得选的，是他们。”
整座尸山随之颤抖，骨骼碎裂的声音从脚下蔓延，风卷起灰黑色的雾气。
林铭被逼得后退一步。
白起缓缓走下尸山，脚步极慢。
“你呼唤我，是为了生。”
“而我出刀，是为了死。”
“生与死，不在一条道上。”
他停在林铭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林铭沉默了几秒，他明白这个时候最忌讳畏畏缩缩，随即抬眼迎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声音掷地有声。
“前辈，你可闻——阳至及为阴，阴至及而转阳，为生而向死，赴死方获生。”
“生当踏破生死界，向死方知我无敌！”
白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爆发出震彻天地的大笑，尸山都在笑声中颤抖：“好！我这一刀，借你。”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林铭心中一喜。
“我要回秦东陵。”
“好！晚辈只要活着回去，一定带前辈去。”林铭爽朗的笑了起来，是面对生死的释然。
“你很像一个人。”白起低声道，“那人当年也在我剑下，笑过。”
“他最后怎样？”
“死了。”白起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有多余情绪。
“那希望我命大一点。”
话音落下，尸山轰然裂开，无数残骨冲天而起，化作旋转的白色风暴，整片世界的空气都被杀气灼烧，像要燃起来。
这种极致的死气与杀意，压得林铭喘不过气来。
“我只出一刀。”白起的声音低沉如雷霆，在风暴中回荡。
“一刀之后，是生是死，看你自己。”
林铭喉结上下滚动，强迫自己点头。
白起缓缓抬手，指尖指向他的胸口。
刹那间，林铭胸口的木牌泛起一圈符纹，黑色的雾气迸发，将他整个人吞没。
世界骤然反转！
林铭只觉得自己被猛然拉出那灰雾世界，意识重回身体。
时间再次流动，艾尼库的【枯棘囚林】依然暴走！
天穹塌陷，枯木化成万丈黑潮，枝条如海浪般扑来，空气都被撕扯得变形，艾尼库的狂笑声混乱而扭曲，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人类！在我的领域里，你还妄想挣扎？！”
刺骨的寒意缠上林铭周身，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就在这时，白起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
“借我身。”
下一瞬，林铭金色的瞳孔迅速被黑雾吞没，周身肌肉骤然绷紧，血液如铁水般沸腾奔涌，纯粹的杀意从皮肤每一寸毛孔中渗出，凝成实质的黑芒。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他背后浮现，与他重叠。
将军盔甲，血迹未干。
周身的杀意卷起风暴，连空气都被撕裂，天地瞬间寂静，只剩下那低沉的呼吸声。
林铭的手抬起直刀，白起的青铜剑在虚空中与之重叠，两人同时举刀，刀锋缓缓抬起，指向天穹。
天地间彻底失去了声音。
风停了，扑来的枝条僵在半空，连光线都被拉长，凝成灰白的丝线。
天地间只剩两种颜色——
黑与白。
白起的声音落下：“这一刀，镇百万魂，斩千载因果。”
林铭感受到了身体中无尽的力量，明明自己的境界并没有提升，他却感觉自己不是在握刀，而是握着一座山、一片战场、无数亡魂的意志。
“斩——！”
他与白起同时挥刀。
没有声音。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光线撕裂黑暗的死寂。
一道苍白的光线从天顶直落地面，如雷霆劈碎混沌，刀锋划过之处，枯木瞬间气化，空气炸裂开来，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 极致的力量，已然抽空了声音。
大地被切成两半，深不见底的裂缝一路蔓延到天边，黑云从中间被撕开，露出一道苍白的天光。
艾尼库瞪大了眼睛，瞳孔里映着那道致命的光线，从惊愕到绝望，只在一瞬。
“不——！”
他的尖叫被光线劈成两半，戛然而止。
身体从头顶到脚被利刃切开，血花在空中炸成暗红的雾，枯木崩塌，世界塌陷，风卷着残枝碎叶，被那裂开的空间吞没。
整个【枯棘囚林】在崩塌。
林铭被反震力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胸口像被千斤巨石压着，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去。
那一刀的余威仍在天地间回荡，那是空气被切断后重新拼合的声音，是雷霆在骨头里炸响。
艾尼库的身影被劈成了两半，杀意从中间开始向他两侧身体蔓延，一点点消弭着他的身躯。
【枯棘囚林】被一分为二。
黑暗崩解，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重组，露出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