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被这句话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艾尼库站在原地没动，周身缠绕的树根轻轻蹭着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继续开口，语气平静：“只不过是他们人多，你就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就是正义的，正义和邪恶本来就不是天生对立的。
你站在多数这一边，就自然觉得自己站在高处，就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这是我的故事，我愿意和你分享，是因为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悲伤。”
他说得流利又冷静，没有半点辩解的意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我们不一样，”林铭摇了摇头，回应道，“我有血有亲情，有人性。我不会去做你那样的事，屠杀、毁灭，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艾尼库迈前了几步，靠近了林铭，他的身形明明是树木、泥土拼凑的，动作却有着人类的流畅。
他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没到眼底，只透着股寒凉：“如果你真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你还会这么说吗？”
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养育你的母亲在你面前被杀死，你唯一的朋友被残忍的折磨，你的信仰被抛弃丢进污泥，你还会按照你所谓的‘人性’去忍耐、去以德报怨吗？
你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活着，等着他们再一次背叛你、践踏你、伤害你在乎的人吗？！”
林铭死死盯着面前的艾尼库：“可你忘了人性还有同情、还有理性、有阻止仇恨继续传递的能力，我不相信以暴制暴能带来真正的正义。
你杀了他们，终究不过是在用你的痛苦去制造更多痛苦。”
艾尼库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指了指林铭的怀里，语气冰冷：“没关系，杀光就行了。”
“所有痛苦，所有背叛，都能一起消失。”
林铭呆住了，他看着艾尼库那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家伙的情感早就被仇恨泯灭了，剩下的只有毁灭一切的执念。
他还是后退了几步：“米娅是无辜的，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你所经历的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艾尼库的目光落在林铭怀里还在的孩子身上，淡淡的说：“你被道德束缚着，也被记忆束缚着。
这个孩子确实是无辜的，但是我给她制造了痛苦，那我就要把她的痛苦消除。”
林铭握紧了手中直刀，死死盯着艾尼库：“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艾尼库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缠绕的藤蔓猛地绷紧：“看来是说不通了。”
他抬起了手，手臂上的藤蔓猛地暴涨，蜷曲的枝条如同活物一般爬满四周。
“既然如此，你就和她一起 ——”
话音顿住，尾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去死吧。”
轰的一声，无数枯木从地底破土而出，尖端化作利刃，密密麻麻朝着林铭齐齐刺来，带破风声尖锐刺耳，木头摩擦的嘶鸣带着地面剧烈震动。
林铭下意识将怀里的米娅搂紧，一猛地一个翻滚躲过第一波攻击，刀光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咔嚓几声砍断几根迎面而来的枯枝。
可那些断裂的枝条根本没彻底消失，断面处迅速冒出新的嫩芽，蜿蜒缠绕，眨眼间就重组成更密的刺网，带着腐臭的气息再度逼近。
“该死——！”
林铭低骂一声，双脚狠狠蹬向地面，借着碎石的反冲力腾空而起，手腕翻转，直刀斩出一道弧形刀光，气流裹着灰白色妖气，狠狠劈向刺网。
刀光劈开一条裂缝，可下一秒，更多的藤条涌上来，瞬间就将缺口补上，甚至缠上了他的刀刃，拖拽着往下沉。
就在两人快要被藤蔓彻底缠绕住时，怀里的米娅突然开始剧烈颤抖。
她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包裹着，嘴里发出一阵轻轻的低吟，不是哭喊声，也不是恐惧的呜咽，更像是一段古老而晦涩的祷词，语调平缓，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声音很轻，却又仿佛无处不在，但声音似乎并不是来自她。
“请庇护这稚嫩的生命，愿她远离病痛与恐惧，如茉莉花般纯洁成长，心性善良，目光明亮，一生被幸福与安康环绕。”
声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暖意突然从米娅身上扩散开来。
林铭只觉得掌心的冰冷被一点点驱散，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变得温热起来，胸口的憋闷感一扫而空。
紧接着，青白色的光从米娅体内透了出来，柔和得像清晨的阳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
那些扑到近前的枯枝一触到光，立刻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像是被烈火炙烤，瞬间萎缩、碳化，最后化作黑色的灰烬，顺着风飘散在空中。
艾尼库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慌乱。
“这是……我的领域！我的 ——【枯棘囚林】！”
他再度抬手，想要调动更多枯木重聚成海，可米娅身上的青白色光芒却越来越盛。
那光不是攻击性的烈焰，而是纯粹的净化之力，温柔地渗入空气，顺着地表蔓延，把原本弥漫在天地间的黑暗、腐烂、污浊气息一点点冲淡，连风都变得清新起来。
“住手！”艾尼库低吼，周围的树木在颤抖，根须疯狂扭曲。
可无论他怎么催动力量，那些藤蔓都被光一寸寸吞噬，化作无害的尘土。
林铭抱着米娅，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暖意正从她胸口源源不断地传来，像一颗跳动的小太阳，与周围的景象产生着奇妙的共鸣。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着林铭的衣襟，嘴角轻轻动了动。
“……疼……”
光越来越亮，最后彻底吞没了整片天地，青白色的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周围传来那种低沉的“嗡——”声，这片空间在抖动。
艾尼库的身影在光中扭曲，半树半人的身躯被亮光一点点吞没，缠绕在他身上的藤蔓迅速枯萎、脱落。
他咬牙低吼，眼底第一次闪过真切的恐惧，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你…… 你在侵蚀我的领域？”
林铭脚下的地面不再冰冷坚硬，变得柔软温润，像是铺满了青草。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米娅
——女孩安静地睡着，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神情宁静。
就在这时，周围被光笼罩的景象，开始缓缓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