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跑道的寒风凛冽如刀,一阵阵地从地面卷起,穿过停机坪,吹得防寒服猎猎作响。风钻进林铭衣领,冰冷刺骨,但他没有拉紧拉链的意思。
他的眼神穿过灰蒙的天色,看着前方站在风中的高远。
“师兄……”他刚想开口。
高远打断了他:“听我说,海拉复活了,我不知道祂为什么盯上了你,这事我们以后再说,时间不多了,你立刻马上离开丹麦,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你马上就登机,只要到了大夏,就算祂是北欧的神,进入大夏境内祂也得掂量掂量。”
“师兄你呢?和我一起走吗?”林铭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高远为了救他和海拉动手,按照神明高高在上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高远眼角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只是摇了摇头:“我在这边还有事情没完成。你放心,你师兄在这边还有些门路,就算是神明,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我。”
林铭张了张嘴,话堵在喉咙里,他不相信高远的话。他对这个师兄有些了解,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想再说点什么,想劝,想拉他登机,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小子,跟我回去吧。”
林铭转过头,看到一个两鬓有点微白的老人,穿着中山装,正是他的老师刘明远教授,他有些激动。
林铭猛地转头,看见风中站着一个中山装的老人,鬓角微白,神情沉稳,那是他的老师,刘明远。
“老师!”他一下子冲上去,“您怎么来了?”
刘明远拍了拍他肩膀,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和心疼:“你师兄和我都说了些情况,本来我也在往这边赶,处理完手头的事,见你这么久没消息,就想来看看你。可没想到,出这么大的事。”
林铭抓住机会,急切地道:“老师,您劝劝师兄!让他跟我们一起走!那是海拉,是北欧的神明啊……他一个人根本挡不住!”
他眼里燃起希望,他知道,高远一向敬重老师,若老师劝说,也许师兄会听。
但刘明远却沉默了几秒,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他现在不能走。”
林铭愣住了,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拳:“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什么事比命还重要?”
风声呼啸,天色愈发压抑,没人开口。
高远抬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稳得像一块石头:“有些事,真的比命重要。你以后会懂的。”
他声音很轻,但眼神很坚定。
林铭站在风里,眼眶泛红,他不懂,他只知道如果今天转身,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总是冲在前面、笑着护着他、说“师兄在”的人了。
刘明远叹了口气,走近一步,看着高远,语气沉甸甸的:“小高,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些年没能经常回去看看您老人家,是我这个做弟子的失职。”高远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但这次,您这个不争气的徒弟,也想给您争一回气。”
远处的飞机轰鸣着启动,滑行灯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催促,又像在送别。
林铭最终还是拗不过老师,被刘明远带上了飞机。
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风里,冰冷、沉重。
高远站在风中,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着,那笑容像是很久以前刘教授讲考古课的那个下午——轻松、自然,又有种让人想哭的温柔。
军用运输机的机舱很宽,足以容纳几十人。舱内灯光昏黄,墙体刷着灰白的防火漆,地板是铝合金板,一走上去就发出沉闷的金属响声。
风被挡在了机舱外,林铭坐在靠舱壁的位置,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尽。
舱内只有几位军人散坐在各处,神情冷峻,动作寂静而有序。他们身上的制服略有些旧,但军靴擦得锃亮,胸口别着沉甸甸的徽章。
靠近机舱中部,坐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中山装,身形挺拔,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深水,那种岁月打磨过的从容与锋芒,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里都藏得恰到好处。
刘明远走过去,声音不高却客气的说道:“钱老,这次麻烦您了。”
被称为钱老的老人摆了摆手,嘴角带着笑意:“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稳重,像是可以让人依靠的老松树,风吹不倒,雪压不弯。
随后,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林铭身上。
“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他问。
“没错,”刘明远微微点头,语气温和,“林铭,我的学生。”
林铭立刻起身,走上前鞠了一躬,声音不大却清晰:“钱老您好,我是林铭。”
老人点了点头,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看得不深不浅,却仿佛已经洞察了他七分。他看起来温和,但那一瞬间的眼神让林铭有种站在显微镜下的错觉。
“不错。”钱老语气淡淡地道,像是在评价一件好兵器,轻轻一触,便已知道锋利与否。
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航行,舱内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
林铭靠着机舱壁坐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嗤”一声,是机舱内通讯设备启动的声音。
“报告……后方出现目标,速度极快……正在逼近我们。”
短短几句话,机长的声音里却藏不住紧张与一丝惊慌。
林铭猛地抬起头。
这是军用运输机,速度本就远超民航,如果还有东西能在高空中追上他们,那就不是人力可以应对的存在了。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像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直觉在发出警告。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机尾。
远处的云层正在剧烈翻涌。
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搅动了天幕,那不是气流,而是……高速运动下带起的风暴。
林铭呼吸顿住。
就在距离飞机两公里的高空处,一道黑影撕裂云海而来,宛若破开天穹的陨星,速度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哪怕相隔如此之远,那身影依旧给人一种难以抗衡的压迫感——
海拉来了。
舱内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闭目养神的钱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只是坐在那里,没动,也没开口,但那股从体内释放出来的气势,如刀出鞘,冷冽、锋利。
“祂来了。”钱老淡淡说道,声音不高,却像石落深水,激起内心深处的悸动。
林铭猛地站起身,冲到机窗边看去。
他看到了。
那是一道几乎扭曲了天幕的黑影,正迅速逼近,身后拖曳着浩荡的死水——那是冥河之水,传说中亡者灵魂流淌的地方,承载着无数死者的哀嚎与执念。
如同末日的海啸,在万米高空掀起惊涛骇浪,哪怕隔着厚重的机体,林铭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飞机剧烈震动了一下。
“目标已进入视觉范围!正在加速逼近!”
机长的声音在通讯中带着一丝惊恐,而那从后方压来的黑暗,像是要吞噬整架飞机的存在。
舱内的军人已经起身,全副武装,目光警惕地盯向舱门后方,甚至有人拉动了拉栓。
钱老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白色中山装被气流吹得轻轻鼓动。他的动作不快,但那一刻,舱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他身上。
“打开后舱门。”钱老平静地说。
机长一愣,但很快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执行命令。他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警示灯亮起,伴随着沉闷的机械声,后舱门缓缓开启。
高空的风瞬间灌入机舱,呼啸而入,在众人耳边疯狂震响。
“我去会会祂。”
下一秒,他迈出了脚步。
没有助跑,也没有仪式,他只是往前踏了一步,整个人便离开了地面,离开了机舱。
却没有坠落。
他稳稳地站在风中,站在九天之上,四周是翻滚的云海,而他像一棵千年老松,立在风中不动如山。
一人一神,遥遥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