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黑娃如遭雷击。
目光死死钉在那几张泛黄的宣纸上，契约末尾，歪歪扭扭地的按着血红的指印，黑娃脑子嗡嗡响，正是自己的拇指印啊，可自己明明没签过什么卖身契啊，那不是傻子么！
忽然想起头天晚上喝的米酒，难怪喝完就晕乎乎的，肯定是酒里下了药，管事的见黑娃发呆，扬起鞭子就抽：“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去！”
旁边一个年轻的后生气坏了，大喊着“我们没签过！”扑上去想抢契约，被管事身后的家丁一脚踹倒，狠狠抽了十鞭子，抽的那人浑身流血才作罢。
管事冷笑着：“契上有你们的手印，报官也没用！敢跑就打断腿！”
黑娃这才明白，这就是个骗局，彻头彻尾的骗局，成了刘财主家里的奴才，一辈子都逃不掉。
甚至...连刘财主的面儿都没见过...
不，还是能逃掉的，想起了老张头，今年回到寨子里，不到两天就吐血而死，原来这就是唯一能逃出去的办法么...
要累到死才可以走出刘财主家里。
黑娃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张头回寨子时会吐血，那不是累的，是气的！是恨的！
“干活去！”
管事的又是一鞭子，“今天不把东边那二十亩地锄完，谁都别想吃饭！”
黑娃机械地扛起锄头，像踩在棉花上，想起破庙里二狗说的话：“要是刘财主那儿不行，就来青林镇找我们...”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土地上，瞬间就被晒干了，黑娃现在才懂，原来有些选择，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往后的日子更苦了，天不亮就被鞭子抽起来干活，夜里还要喂猪，扫院子，吃的是发霉的窝头，喝的是脏水，稍慢点就挨打。黑娃后背被抽得全是血痕，疼得睡不着。
想起老家的爹娘，想起一起出来的兄弟，心里后悔得直想哭，早知道刘财主这么狠，说啥也不下来了。
唉，不知二狗他们三个在青林镇过的怎么样，应该比自己要好得多，县衙再怎么克扣粮食，也不会挨鞭子...
只是瘦猴儿，落到水匪手里，他还活着吗？
却说那天，两人被水匪拦住，胆大的黑娃卷入河水，胆小的瘦猴儿吓傻了，一动不动，瘫软在地。
水匪头子怒极，把黑娃咬他手腕的怒气全部发泄在瘦猴身上，瘦猴儿被好一顿毒打，水匪头子发泄完怒气，把瘦猴儿打晕死过去。
瘦猴儿晕死前十分庆幸，好在不用去杀人了纳投名状了，晕晕乎乎的被卷走到了水匪的老巢。
再醒来时，浑身骨头像是被人拆碎了重拼，后脑勺黏糊糊的，一摸，满手的血，瘦猴儿估摸着是被水匪头子用刀柄砸的。
躺在一艘破木船上，船底积着半寸深的污水，漂着几片发霉的窝头渣，头顶是用芦苇和破布搭的棚子，
月光漏下，照在周围几个横七竖八的光膀子上，呼噜声此起彼伏，混着河水的腥臭味，瘦猴儿皱起眉头，借着微弱的月光，瘦猴儿爬到船边上，往外一看，好多条船！
慢慢的，瘦猴儿才从众多水匪嘴里听出来，这里是黑鲨帮的老巢，藏在河湾深处的芦苇荡里，三十多条破船用粗铁链拴成一片，中间搭着木板当走道，远远望去像堆在水面上的烂木头。
水匪们分三拨，快船队专管劫船，个个光着膀子，胳膊上纹着青黑色鲨鱼，后勤队负责修船，煮饭，瘦猴就被扔进了这儿，还有一拨人守着岸边的土寨子，专门向沿岸百姓收“河税”，不交钱就烧房子。
头三天，瘦猴连船板子都下不了，只能喝凉水啃硬窝头，老水匪“疤脸”看他不顺眼，总把发霉的窝头扔在地上让他捡。
“新来的崽子，能活着喝上粥就算你命大。”
直到第五天，瘦猴儿能勉强站起来了，被踢着去干活，新任务是蹲在船头补船篷，手指被麻绳勒出一道道血印子。
瘦猴儿当然不止做修船，煮饭的活计，如果是这样就能吃饭饱饭，那所有人都会争抢着当水匪了。
瘦猴儿被交代了最苦最累的活儿，首先是撑船望风，大船靠近时，得眼尖着观察，看见商船，运货船就报信，然后跟着老大驾快船围上去。
然后是动手抢劫，真打起来，瘦猴儿这种小喽啰得冲在前头，拿短刀，鱼叉吓唬人，搬货抢东西；
没有船只经过时，瘦猴儿就得做杂活苦力，平时要修船、搬货、看守俘虏，甚至给老大端茶倒水，跟伺候人的长工差不多。
有次商船老板反抗，老水匪疤脸一刀砍断对方手腕，血珠溅在瘦猴脸上，当场吐了胆汁，被疤脸用船桨抽了十下。
“装什么孬种！老子当年杀人时比你还小！”
瘦猴不敢反抗，只会躲在船尾偷藏窝头，有回在厨房角落捡到半块饼，塞进怀里被老水匪发现，劈头盖脸一顿打。
瘦猴儿蜷在船板上哭，听见旁边的老水匪们笑话他：“这小子也就配扫茅厕，杀个人能吓尿裤子。”
日子就这么熬着，运气好时能吃饱，要是抢到了富裕的商船，粮食、肉菜管够，甚至能喝上酒。
多数时候半饥饱，赶上河流水位低，商船少，或者老大克扣，瘦猴儿只能啃窝头、喝稀粥，有时候还得靠打鱼摸虾填肚子。
分赃是可轮不上瘦猴儿，抢来的金银细软，好东西全归老大和几个头目，小喽啰顶多拿点碎银子，或者分点粗粮。
许是瘦猴儿运气不好，裹进来的黑鲨帮规矩很严，没甚尊严，头目随意打骂，干活慢了，报错信了，被老大或老土匪拿船桨、鞭子抽是常事。
先进团伙的“老资格”们会使唤新人，让瘦猴儿这样新进团伙二的干最脏的活，抢他们的口粮，可以说小喽啰在水匪窝里就是“受气包”。
而且，水匪人员流动很快，经常有人水匪死，再补充新的水匪进来，瘦猴就发现了，上个月有个水匪划船时摔断了腿，要养两三个月，水匪头子，也就是黑鲨帮帮主眼皮都没眨，直接让人把他装进麻袋扔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