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高文博电话里传来的信息瞬间抽空,又凝固成沉重的冰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女性腹部组织、诡异木雕、刻痕字母“S”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分尸……抛尸……”一名年轻警员低声喃喃,脸色有些发白。
江牧宇脸色铁青,对着还未挂断的电话沉声道:“高主任,辛苦了!请尽快完成dNA比对和更精确的尸检报告,木雕和指纹的详细分析也要加快!”
“明白。”高文博依旧是言简意赅,随即挂断了电话。
“立刻行动!”江牧宇转向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一、以发现尸块时间点向前推三至四天为重点,扩大范围排查全县失踪人口,特别是女性,关注任何与‘S’相关的信息!二、那个穿卫衣推垃圾桶的可疑身影,给我盯死他,调动所有能调动的监控,找出他的行动轨迹和来源!三、重点核查‘趣玩天地’公司,尤其是那个维护工张强,以及所有能接触到娃娃机奖品库存的人员!四、木雕照片尽快打印分发,调查其工艺、材质来源,看看有没有特定出处或象征意义!”
指令一条条发出,刑警们如同上紧发条的齿轮,迅速行动起来,会议室内外一片忙碌景象。
戚雨静静地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凉的咖啡杯壁上摩挲。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虚无的点上。高文博的描述,尤其是关于那个“造型诡异、带有不祥笑容”的木雕人偶,与她梦境中那个晃动阴影的意象高度重合。
这不是巧合。她的能力,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通灵预言梦”,再次被血腥的现实所印证。
“戚顾问,”江牧宇安排完工作,走到她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放缓了些,“你怎么看?这个‘S’,还有木雕。”
戚雨回过神,抬眼看他,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清明与锐利:“‘S’可能是死者名字的缩写,也可能是凶手的某种标记,甚至可能代表一个地点、一个事件。木雕它出现在尸块旁边,绝非随意放置。凶手可能有一定的艺术或手工背景,或者,这个木雕对他有特殊的象征意义,代表着诅咒、控制,或者某种扭曲的纪念。”
她顿了顿,继续道:“选择娃娃机这种抛尸方式,本身就带有一种强烈的展示性和戏谑感。他将死亡包装成‘大奖’,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欢乐之地,这既是对社会秩序的挑衅,也可能反映了他内心某种将生命视为儿戏、可以随意切割丢弃的扭曲心态。结合分尸行为,凶手性格中的残忍、冷静,以及极强的控制欲,可见一斑。”
江牧宇若有所思地点头:“和我的侧写方向基本一致。现在关键是要尽快确定死者身份。只要找到了源头,很多线索就能顺藤摸瓜。”
这时,叶少柒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散发出食物的香气。“我看大家忙得都没空吃东西,买了些三明治和热饮。”她将纸袋放在桌上,担忧地看了戚雨一眼,“小七,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下?查案也不急在这一时。”
戚雨确实感到一阵阵深沉的疲惫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消耗。梦境与现实交织带来的冲击,以及对案件中蕴含的恶意的感知,都在无形中消耗着她的心力。
她看了看江牧宇。
江牧宇立刻道:“戚顾问,你先跟叶老板回去休息。这边有初步进展我立刻通知你。你的洞察力很重要,但必须保持状态。”
戚雨没有逞强。她知道,强行留在这里,过度疲惫反而可能影响判断。而且,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梳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梦境碎片,或许能在睡眠中捕捉到更多被忽略的细节。
“好,有任何发现,随时联系我。”她站起身,对叶少柒点点头,“柒柒,我们走吧。”
离开星悦商场,坐上叶少柒的车,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交织流淌,却无法驱散戚雨心头的阴霾。她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叶少柒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将车开得越发平稳,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
回到叶少柒经营的“柒月民谣酒吧”时,时间尚早,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只有几个员工在做着准备工作。
温暖的灯光、原木的装饰、空气中淡淡的酒香和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构成了一种与商场截然不同的、令人安心的氛围。这里是戚雨除了自己家之外,最常待的避风港。
“去我楼上房间躺会儿吧,安静。”叶少柒接过戚雨的外套,柔声道。
戚雨没有拒绝。她跟着叶少柒上了楼,走进那间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卧室。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几乎一沾到柔软的枕头,意识就开始模糊。
叶少柒轻轻为她盖好薄被,调暗灯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黑暗与寂静包裹而来。
戚雨的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混沌的领域。起初是纷杂的色彩和不成形的片段,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但很快,这些碎片开始凝聚,扭曲,编织成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场景。
梦,开始了。
她感觉自己漂浮在冰冷粘稠的黑暗里,周围充斥着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烂的气息,比现实中闻到的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眼前骤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是那台大型剪娃娃机的按钮!巨大的、冰冷的机械爪在她头顶缓缓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爪子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半凝固的粘稠液体,一滴一滴,坠落在下方的黑暗中,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爪子猛地向下抓去!目标却不是玩偶。
它抓住了一团模糊的、蠕动的、带着血肉纹理的东西!那东西在爪子的钳制下痛苦地扭曲,发出无声的哀嚎。戚雨能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般浸透她的灵魂。
画面猛地一转。
她置身于一个房间。装饰温馨,米色的窗帘,布艺沙发,桌上放着两个相同的白色咖啡杯,其中一个杯沿残留着淡淡的口红印。窗外,能模糊看到立县大学图书馆那熟悉的尖顶轮廓。这与她之前梦境中绘制的景观一致!
一个女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哭声压抑而悲伤,回荡在房间里。
突然,一个模糊的男声响起,带着不耐烦和压抑的怒气:“……够了!不要再逼我……曝光……一切都完了……”
“……是你先背叛的……”女人的哭声变成了哽咽的指控,带着恨意。
“闭嘴!”
争吵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那个诡异的木雕人偶出现在桌子上!它取代了其中一个咖啡杯的位置。扭曲的女性面容,那双雕刻出来的眼睛空洞却仿佛带着恶意的注视,嘴角咧开的不祥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瘆人。它开始自行旋转,越来越快,发出“嗡嗡”的低响,像某种邪恶的咒语。
戚雨想要靠近,想要看清女人的脸,想要听清男人的话语,但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绑,动弹不得。
视线再次模糊、旋转。
她看到了凶手的视角。
一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一种昏暗的光线下,不像是正常的室内照明,冷静地操作着某种电动工具。工具发出持续而沉闷的“嗡——”声,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与骨骼被分离的细微脆响。
冷硬的水泥地面上,流淌着深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那无法完全抹除的血腥。
接着,是缝合玩偶的场景。那双戴着手套的手,拿着粗针,穿着与玩偶原装线颜色相近但质感不同的棉线,笨拙而用力地将那个藏着秘密的黑色包裹塞进玩偶体内,然后一针一线地缝合。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仔细,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作品”。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脸上。是那个穿着连帽卫衣、推着垃圾桶的可疑身影!他正站在商场打烊后空旷的走廊里,缓缓摘下了口罩。
戚雨屏住呼吸,努力想要看清那张脸。
然而,就在五官即将清晰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如同巨浪般将她吞没!那张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晰充满了残忍、得意,以及一种戏谑的冰冷!
戚雨猛地从清醒,心脏疯狂跳动,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卧室里一片安静。
梦境的残像还在脑海中翻滚,尤其是那双冰冷的、带着戏谑的眼睛,和那旋转的木雕,以及电动工具沉闷的嗡鸣声。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和笔,就着昏暗的光线,快速记录下梦境的关键词:
“猩红按钮、粘稠血液、温馨房间、两咖啡杯、口红印、女性哭泣、男声争吵、木雕旋转、电动工具、橡胶手套、冷硬地面、消毒水味、缝合玩偶、卫衣男摘口罩、冰冷戏谑眼神……”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靠在床头,感觉浑身发冷。
这个梦,比之前的任何一个片段都要清晰、连贯,提供了更多的信息。那个房间,很可能就是案发现场,或者至少是重要关联地点。争吵内容指向情感纠纷和某种“曝光”威胁。分尸的工具和环境?凶手的眼神?
她知道,这些破碎的线索,需要与现实中的调查相互印证。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她没有任何犹豫,拨通了江牧宇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忙碌。
“戚顾问?”
“江队,”戚雨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梦魇后的沙哑,但语气异常坚定,“我可能需要你们重点排查一下,是否有失踪女性,与立县大学有关,并且近期可能卷入情感纠纷,尤其是涉及‘曝光’、‘背叛’这类关键词的冲突。另外,凶手可能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比如车库、地下室或者隔音良好的工作室,用于分尸,那里有冷硬地面,并且使用了大量消毒水。分尸工具,可能是某种特定型号的电动切割工具。”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让她在意的一点:
“还有,凶手他抛尸的方式,他放置的木雕,都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抓住他时,要小心,他可能非常危险。”
电话那头,江牧宇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消化这大量而具体的信息。他没有追问信息来源,只是沉声回应:
“明白了。我们正在根据‘S’这个线索和失踪人口信息进行排查,你提供的这些方向非常及时。我立刻调整排查重点。你那边……”
“我没事,”戚雨打断他,“等我一下,我马上回局里。”
挂断电话,戚雨掀开被子下床。疲惫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强烈的、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决心支撑着她。梦境的警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必须争分夺秒。
当她走出卧室时,叶少柒正端着一杯温牛奶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担忧。
“又要出去?”
“嗯,”戚雨接过牛奶,一口气喝下,温热的液体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案子有进展,我需要过去。”
叶少柒叹了口气,没有阻拦,只是轻轻抱了抱她:“一切小心。”
戚雨点了点头,拿起外套和包,快步走下楼梯,重新投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