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正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案件信息出神的戚雨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敲门声属于熟人。
叶少柒警惕地透过猫眼确认后,打开了门。
风尘仆仆的江牧宇站在门口,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终于抓住线索的亢奋。
他手里提着一个厚重的公文包,肩上的背包也鼓鼓囊囊。
“戚顾问,叶小姐。”江牧宇朝屋内的两人点头示意,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我回来了。”
“江警官!”戚雨放下手中的记号笔,迎了上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期待,“临县那边结束了?还顺利吗?”
叶少柒则利落地关上门,反锁,顺手接过江牧宇的外套:“看你这一身灰,先喝口水。案子有眉目了?”
江牧宇接过叶少柒递来的水,猛灌了几口,长舒一口气,目光直接落在戚雨面前那块写满信息的白板上:“何止是眉目。彭队电话里跟我简单说了你们这边的进展。河里的包裹,锯齿状伤口,独特的捆绑方式,还有你那个…”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那个至关重要的梦。”
他走到白板前,眼神快速扫过戚雨梳理出的案件要点,重点在“水域抛尸”、“锯齿状断口”、“仪式性捆绑”、“编号?”这几个关键词上停留。
“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在临县追查的那个‘幽灵抛尸案’,和你们现在盯着的这个连环杀手,是同一个混蛋干的。”
“同一个?”戚雨的心猛地一跳。
虽然并案调查是彭修杰之前的推测,但得到一线侦查员的直接确认,分量完全不同。
“对,同一个!”江牧宇打开公文包,取出厚厚一摞卷宗复印件和照片,铺满了小茶几。
“我在临县蹲了快一个月,那个案子邪门得很,受害者身份不明,抛尸地点随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生物线索,像个幽灵。但我顺着零星线索摸下去,发现了一些非常特别的东西。”
他抽出一张放大的现场照片,指向包裹尸块的防水布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这里。”
戚雨和叶少柒凑近。照片像素很高,能清晰看到深绿色防水布的边缘,有一个用某种尖锐物刻划出的、极其细微的符号。
一个简单的圆圈,里面有一个点,像是一个简陋的靶心或者眼球。
“这个符号,在临县案发现场的防水布上出现了三次,位置都很隐蔽。最初被当做无关的划痕忽略了。”江牧宇又快速翻出几张照片,都是不同角度的特写,证实了这个符号的存在。
“这代表什么?”叶少柒问道。
“可能是凶手的另一种标记,或者是他个人的某种符号癖好。”江牧宇看向戚雨,“戚顾问,你在梦境里,或者分析其他案件时,有没有见过类似符号的暗示?”
戚雨紧紧盯着那个符号,眉头深锁,大脑飞速回忆。梦中山顶平台的金属标签是编号,绳索的打结方式独特,但似乎没有出现这种具象的符号。
她缓缓摇头:“没有直接出现。但这个符号给人一种被注视、被标记的感觉,和凶手那种‘收藏家’、‘展示者’的心理侧写有某种内在联系。”
“嗯。”江牧宇表示同意,又拿出另一份报告,“这是临县受害者残骸的伤口鉴定补充报告。我坚持要求法医对骨骼断面做了高倍电子显微镜扫描。”
他指着几张看起来有些模糊的扫描图,“看这些微小的划痕走向和磨损形态,虽然被水流破坏严重,但专家分析,造成这种痕迹的工具,很可能不是普通的锯子,而是一种特制的、带有不规则锯齿的切割工具,类似于某种特殊的园林工具或者自制器械。这和你描述的‘锯齿状’特征,以及之前几起案件复核发现的非自然切割痕,完全吻合。”
线索一条条对接上了。防水布、独特的工具、针对特定人群、水域抛尸。
再加上戚雨梦中揭示的“签名行为”,凶手的画像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还有更关键的,”江牧宇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光,“我排查了临县案发前后,所有进出该区域的可疑车辆和人员,虽然大部分是死胡同,但我锁定了一辆套牌的面包车。这辆车在案发时间段出现过在抛尸地点附近,而且,我追踪它的行驶轨迹碎片,发现它曾经在数月前,出现在立县郊区,靠近黑水河上游区域!时间点,大概与你们发现第一个水下包裹的时间段有重叠!”
“跨区域流窜作案!”戚雨脱口而出。这解释了为什么案件分散在不同地市,难以并案。
“对!”江牧宇一拳轻轻砸在掌心,“这家伙极其狡猾,不断变换作案地点,利用地域信息差躲避侦查。但他还是有习惯,靠近水域,使用特定的工具和材料,还有他那种变态的‘仪式感’。”
他看向戚雨,语气变得无比认真:“戚顾问,现在并案了,所有信息必须整合。我需要你帮我重新梳理一遍你梦中所有的细节,特别是关于那个‘陈列室’的布局、人头的编号规律、还有任何可能暗示凶手身份、职业或藏身之处的线索。哪怕是最微小的感觉也好。”
戚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她走到白板前,拿起笔。
“好。我们从头复盘。”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安全屋的小客厅变成了一个高效的战情室。
戚雨详细复述了噩梦的每一个细节:黑水河的滞涩感,山顶平台的平整度,人头的排列方式,编号01, 03, 07,等,那些特殊的标记——十字疤痕、圆形压痕、颈部缝合下的异物,以及穿防护服凶手的动作特点。
冷静、有条理、注重细节、带有一种“呵护”式的残忍。
江牧宇则不断提问,将戚雨的描述与现有的物证、现场照片进行交叉比对。
“你说编号01是中年女性,颈部缝合下有异物?我们目前发现的受害者中,恰好有一具女性遗体颈部损伤最复杂,当时法医就怀疑有二次加工,但无法确定。或许她就是早期的‘作品’之一?”
“凶手穿白色防护服,动作像在进行精密操作。这提示他可能有实验室、医院、甚至某些特殊工业的工作背景?或者,这只是他营造仪式感、隔离自己的方式?”
“梦里的河是死水,黑沉沉的。但我们现实中的抛尸地点,水流情况各异。凶手可能只是偏好某种‘感觉’的水域,而非特定的一条河?”
叶少柒则在一旁,时而给他们添水,时而根据他们的讨论,在白板上补充新的关键词和连线,帮他们理清思路。
她虽然不直接参与案情分析,但敏锐的观察力时常能点出关键。
“牧宇,小七,”叶少柒突然指着白板上“下水道”三个字。和江牧宇带来的临县地图,“你们看,临县那个最后发现符号的抛尸点,是不是靠近一个老旧的工业区排水口?那个排水系统,据说和城市部分主干下水道是连通的。”
江牧宇和戚雨同时一震,立刻俯身查看地图。
“没错!”江牧宇用手指划出一条线,“工业区排水口汇入主河道,如果逆流而上,或者通过某些隐蔽的管道连接。”他猛地看向戚雨。
“‘城市的血管’,‘下水道’戚顾问,你的梦难道连凶手可能的移动路径或者藏身之处都暗示了?”
这个发现让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和兴奋。梦境的超现实提示,竟然与现实的地理线索产生了如此诡异的呼应。
“我们需要重点排查这几个案发地点周边的地下管网系统,特别是那些废弃的、人迹罕至的段落。”江牧宇立刻做出判断,“凶手对水域熟悉,可能也对地下空间同样熟悉。他那身防护服,在下水道那种环境里,也说得通了!”
思路越来越清晰。凶手是一个有特定心理需求、具备一定专业知识和动手能力、熟悉水域及地下管网、利用交通工具跨区域流窜作案的极度危险人物。
“我会立刻向彭队汇报这些新发现,申请协调市政部门,调取相关区域的地下管网图,并安排便衣进行秘密排查。”江牧宇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语速很快。
“戚顾问,你继续深挖记忆中的细节,任何一点灵感都不要放过。我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必须赶在他再次作案之前抓住他的尾巴。”
戚雨重重地点了点头。
虽然压力巨大,但有了江牧宇带回来的关键线索和并案后的清晰方向,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江警官,你放心,我会的。”她看着白板上逐渐成型的线索网络,眼神坚定,“这一次,我们一定把他揪出来!”
江牧宇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拥有着惊人直觉和坚韧意志的前法医前教师,心中充满了敬佩和信任。他伸出手:“合作愉快,戚顾问。我们一起,钉死这个混蛋。”
戚雨微微一愣,随即也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
“合作愉快。”
窗外,夜色渐深。安全屋内的灯光却依然明亮,三个身影在白板前继续着他们的讨论,一场针对隐藏恶魔的联合围猎,已经悄然展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