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
凌寒慢条斯理地撑起身,打开床头灯,从床头柜抽出消毒湿巾。
他垂着眼睫,神情专注,用湿巾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她泛着红晕的指节。
从指腹到指缝,每一寸都不放过,冰凉的湿意驱散了方才灼人的温度。
丁浅怔怔地看着他,大脑还有些空白。
眼前的男人已经恢复了那副清冷矜贵、高不可攀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眼尾泛红、呼吸粗重、在她耳边说着浑话、逼她一遍遍喊名字的混蛋,只是她意乱情迷时产生的幻觉。
看什么?
他突然抬眼,指尖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这个暗示性十足的小动作顿时让丁浅耳根烧了起来。
方才那滚烫、悸动的触感仿佛瞬间又回到了手上,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好了,擦干净了。”
凌寒将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不迫的矜贵优雅。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这位禁欲系太子爷无关。
“谢了,姐姐,礼尚往来。”
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要不要我也帮帮你?”
“你闭嘴!”
丁浅伸手去推他,却忘了他腹部还有伤。
见他眉头微蹙,她心头一紧,立刻收回手,语气也慌了:
“是不是碰到伤口了?疼不疼?”
凌寒看着她眼底的慌乱,喉间的笑意收了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没受伤的位置:
“没事,没碰到。”
掌心下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丁浅的慌神渐渐平复,却没再抽手,也没有再说话。
凌寒怕她又沉浸在那些不好的回忆里,故意带着点撒娇耍赖的意味,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用气声说道:
“姐姐,刚才被你一闹,我裤子好像也蹭脏了,我想换裤子呢……”
丁浅的脸“唰”地一下彻底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用力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腕,却没能挣脱,只能羞恼地瞪着他,眼神里写着“你不要脸”几个大字。
看着凌寒促狭的目光。
突然,她脸上缓缓绽开的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凌寒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就在丁浅深吸一口气,嘴巴张开,眼看那声石破天惊的“阿强——”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
凌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抬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唔……!” 丁浅的呼喊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音节。
但她显然不甘心,被捂住的嘴还在他掌心下不甘寂寞地“唔唔唔”、“叽里呱啦”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身体也跟着扭动,像是在控诉他的“暴行”。
凌寒真是怕了她这不管不顾的劲儿了。
这要是真喊出来,他在阿强面前那点形象可就全毁了。
他连忙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连连求饶:
“错了错了!小祖宗!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喊!求你了!我给你换裤子行不行?啊不,是我自己换!我自己换!”
他一边求饶,一边感受着掌心下她柔软的唇瓣还在不甘心地动着。
这又痒又慌的感觉,让他真是拿怀里这个小混蛋一点办法都没有。
丁浅看着他这副紧张兮兮、生怕她喊出来的样子,眼睛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她终于停止了“唔唔”的抗议,但眼神依旧挑衅地看着他,仿佛在说:
知道怕了?下次还敢不敢?
凌寒读懂了她的眼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继续保持捂着嘴的姿势。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捂着嘴求饶。
一个用眼神“威胁”。
气氛诡异又好笑。
凌寒的声音带着慌乱的恳求:
“我错了,我松开,你别喊,求求了。”
丁浅缓缓点了点头。
凌寒这才慢慢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却没敢退远,身体绷得笔直,眼神死死盯着她。
他得确保只要她有喊的迹象,自己能立刻再捂上去。
见她确实没再出声,凌寒这才松了口气,撑着身子想掀开被子下床。
“你干嘛?”丁浅突然坐起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凌寒说:“换裤子啊,刚才……真的脏了。”
丁浅伸手摁住他要起身的动作:
“别乱动!等一下伤口裂开更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点认命的烦躁,“……我来。”
凌寒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嘴上却装模作样地客气:
“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你了。”
“闭嘴。”丁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虽然黑暗中他未必看得清。
她转身走进洗手间,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条拧得半干、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毛巾走出来。
走到床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开顶灯。
灯光太亮,有些动作在明晃晃的光线下会让她无所适从。
就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褪下弄脏的裤子。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指尖始终刻意避开了他腰腹间缠绕纱布的区域。
她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帮他擦拭干净。
整个过程里,她嘴里一直低声骂骂咧咧,试图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窘迫:
“狗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臭不要脸……”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凌寒躺在那里,任由她摆布,配合地低声讨饶:
“别骂了别骂了,我错了,丁大小姐辛苦了。”
擦拭干净后,她又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裤子,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小心地帮他一点点穿上。
全程都依靠着微弱的光线和指尖的触感,尽量避免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等丁浅坐回来,他指尖突然轻轻点在那串深色佛珠下若隐若现的陈旧疤痕上。
“这个……我可以看看吗?”
丁浅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语气瞬间变得硬邦邦的:
“没什么好看的,旧伤而已。”
她还是不习惯,将自己的伤痕彻底暴露在人前,即使这个人是凌寒。
凌寒看着她骤然紧绷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却没有逼迫,只是从善如流地点头:
“好,不看。”
他转而牵起她的左手,指尖在她掌心那处的纹身上点了点:
“那这个总可以给我看看吧?很久以前我就想认真看看了,一直没有机会。”
“嗯。”
这次她没有拒绝,微微放松下来,任由他托着自己的手,缓缓在他面前摊开掌心。
昏暗的灯光下,那枚纹身清晰可见。
一条线条流畅的黑蛇巧妙地盘绕在一颗星星上,蛇眼在光线下仿佛真的在发出诡谲的光。
“蛇与星空,”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声音低低的,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你选哪个?”
后来她才知道:
「星空与死亡,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你以为的救赎之光,
其实是百亿年前某颗恒星,
临终的叹息。」
“罢了……”她在心里对自己无声地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决绝的弧度。
深渊就深渊吧。
地狱就地狱吧。
既然注定逃不开,不如就一起沉沦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