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回城的那天早上,丁浅从医院直接去到凌叔的家。
她看着凌叔和阿强像两只忙碌的工蜂,正围着那辆轿车敲敲打打。
金属工具的碰撞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脆。
他们在干什么?她看向凌寒问。
凌寒目光追随着阿强检查底盘的动作:等一下要跑长途,现在在安全检查。
他声音平静的解释:之前在城里,有人对刹车动了手脚。
——那场惊险的生死时速仿佛就在昨日。
丁浅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凌寒挑眉看着她说:“哦?就这反应?你真不怕?”
怕怕怕,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嘴角撇得老高,吓死我了行吗?少爷。
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比村口王婶还唠叨。
看着她的表情,凌寒的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院前,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第一千零一次重复着那些危险警告,意在劝退她。
听着,他第三次检查她的出院报告,回去后可能会遇到...
凌寒!
丁浅突然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像只炸毛的野猫:
谁他妈非得死皮赖脸跟着你!要死要活给句痛快话!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医药费我以后赚钱了还给你!”
........
临行前的检查终于结束,凌婶粗糙的手突然紧紧攥住丁浅的指尖:“丫头啊,要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就找你凌叔。”
丁浅突然别过脸,喉头剧烈滚动。在这个冰冷的村子里,凌婶是唯一她放不下的人。
她哽咽着说:“婶,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谁要欺负你,我马上飞回来。”
晨雾中的村庄渐渐苏醒,鸡鸣声在远处此起彼伏。
凌叔将最后一个包袱塞进后备箱——那是凌婶连夜蒸的桂花糕,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行了老婆子,他拍了拍她肩膀,说:再耽搁下去,天黑前赶不到城里了。
丁浅用拇指轻轻抹去凌婶眼角的泪珠,转身钻进车厢了。
婶子放心,凌寒对老人说,我会看着这丫头的。
他顿了顿,降压药记得按时吃。
凌婶摆摆手,围裙在晨风中飘动:去吧,路上慢点开。
凌寒刚坐进后座,就发现丁浅正眼里含着水光看着凌婶。
前排的凌叔最后看了眼后视镜:走了,老婆子。
车子缓缓启动往村外驶去,很快就看不见凌婶的身影了。
凌寒侧身看向丁浅,目光在她空荡荡的双手上停留,挑眉说:就这么走了?连件行李都不带?
丁浅从牛仔裤口袋摸出两本证件,在掌心拍了拍递给他:喏,全部身家都在这儿了。
凌寒接过户口本,打开一看。
那本崭新的户口本上,赫然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自从丁父被抓后,她第一时间就去派出所办了分户。
当时办事民警看着这个满身是伤的姑娘,欲言又止地在申请表上盖了章。
凌寒的指尖轻轻擦过户口本边缘,突然笑了:挺好,这是赖上我了?
丁浅理直气壮地摊手:总不能穿着村里的衣服去丢少爷的脸吧?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确实已经起了毛边。
凌寒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气笑了: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真皮座椅,给你买最贵的。
谢少爷赏~她歪头一笑,眼角泪痣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一笑让凌寒突然怔住。
他这才发现,这个整天张牙舞爪的疯丫头,原来生了张极妩媚的脸——鹿眼湿漉漉的,下巴尖得能戳人,那颗泪痣像是谁故意点上去的朱砂。
只是她太瘦了,瘦得像柄出鞘的刀;又太疯了,疯得让人忽略了她原本的模样。
车内的空气突然凝固了几秒。
凌寒毫无预兆地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就不怕...尾音拖得很长,我中途把你扔在哪个荒郊野岭?
丁浅歪了歪头,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凌氏集团总部大楼,应该挺好找的。
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真那样,我就坐在大堂,哭诉凌少爷始乱终弃。
凌寒一掌盖住她整张脸,把人推回座位:丁浅,你真行。
当然,她顺势退开,阳光在泪痣上跳跃,我聪明着呢。
后视镜里,阿强的嘴角可疑地抽动了一下。
凌寒侧目看她——丁浅脊背挺得笔直,刻意避开了座椅靠背,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本来该等你伤好透再走,他声音沉了几分,但入学手续已经办妥,拖不得。
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按照原本计划,你的伤今天会好了,谁知道某个疯子又折腾了一顿。
丁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小伤,就划破点皮。
凌叔从前排回过头,皱纹里夹着担忧:丫头,不舒服就说,路程还远着呢。
真没事!丁浅扬起笑脸,却在车子颠簸时猛地咬住下唇。
起初,丁浅像只出笼的鸟儿,额头抵着车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飞速倒退的景色,时不时插嘴前排凌叔和阿强的闲聊。
凌寒闭目养神,唇角却因她雀跃的语调微微上扬。
直到一个小时后。
座椅细微的摩擦声不断传来。
凌寒睁开眼,瞥见身旁的人正不安地扭动,活像坐在烧红的铁板上。
怎么?他挑眉,屁股长钉子了?
......丁浅僵住,没事。
伤口疼?
她犹豫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凌寒叹了口气,张开双臂,说:借你靠会儿。
不要!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免得你以为我图谋不轨。
丁浅狠狠瞪他:胡说什么!
耳尖却悄悄红了。
凌寒笑着摇头:阿强,下个服务区停。
阿强说:“好的少爷。”
服务区停车后,丁浅活动了下筋骨,身上的钝痛总算缓解了些。
走回车旁时,却见凌叔和阿强又围着轿车开始敲敲打打。
她揪了揪凌寒的袖口:那个...抱歉。
凌寒正低头查看手机,闻言抬眼看她:没事,刚好大家都需要休息。
车程才刚过一小时,哪需要什么修整。
丁浅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胸口泛起一阵酸胀。
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陌生得让她不知所措。
走了。凌寒突然收起手机,发什么呆?凌寒的指节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
丁浅猛然回神,发现凌叔已经关上后备箱,阿强也回到了驾驶座。
一个多小时后,丁浅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
后背的伤口像是被烙铁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痛楚。
她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呻吟咽了回去。
不能再当累赘了。
凌寒的视线扫过她煞白的唇色,刚要开口。
不用停车!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里。
急什么,又不赶时间。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伤口要是再裂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加麻烦。
话未说完,丁浅突然歪头靠在他肩上。
少爷...声音闷在衬衫布料里,借个肩膀?
凌寒喉结动了动,学着她平日里的腔调:小东西,真矫情。却调整了坐姿,来吧。
丁浅的脑袋刚挨上他肩膀不久,又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凌寒叹了口气,他忽然伸手,轻轻一带就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丁浅的双手被他牵引着环住他的腰,然后托起她的膝弯,让她双腿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膝盖上,这个姿势太过熟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她重伤那天。
果然,怀里紧绷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
怎么,他低头,嗓音里带着调侃,姿势都忘了?
丁浅正要抬头反驳,却不想他恰好俯身靠近——
唇瓣相触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只感觉到他同样僵住的身躯。
两人近在咫尺的睫毛几乎交错,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错愕的自己。
他的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