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凌寒便刻意保持着距离。
他不敢逼得太紧,怕那道单薄的身影真的会决绝地消失。
转眼冬至,窗外大雪纷飞。
凌寒正驾车穿行在拥堵的车流中,手机屏幕在昏暗车厢内亮起,陈默的信息跳了出来:
【兄弟,出来喝一杯?】
后面附了个定位。
城南一家名叫“忘忧”的酒吧。
凌寒看着定位眉头微蹙。
他们这群人向来只去顶级的私人会所,这种嘈杂的地方……
仿佛洞悉他的疑虑,手机再次震动:
【别问】
【跟清溪打赌输了】
【她非要来这种地方,说才有烟火气】
车载广播正播放着道路结冰预警,凌寒看了一眼窗外愈演愈烈的雪势。
最终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松了松领口,调转方向朝定位开去。
凌寒推开“忘忧”酒吧的门时,炫目的镭射灯束刚好扫过他深邃的眉骨。
劣质香氛与酒精混合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门外是零下十五度的冰天雪地,门内却是热浪蒸腾的欲望熔炉。
他蹙眉挥开眼前缭绕的烟雾,看见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像一锅煮沸的饺子。
“这边!”
陈默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凌寒穿过那些摇摆的躯体走向陈默,音浪在这里稍弱。
陈默正倚在吧台边,指尖懒散地晃着一杯威士忌。
“威士忌。”凌寒敲了敲吧台。
你家那位呢?凌寒松了松领口。
陈默朝舞池中央扬了扬下巴:
“野着呢,在那边当她的迪厅女王。”
“赌什么输的?”
凌寒随口问,抿了一口酒。
陈默突然凑近,笑得像只狐狸:
“赌你和丁浅啊。”
“我押你们破镜重圆,清溪押你们此生不复相见。”
凌寒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苦笑着说:
“你确实够了解我。”
“她也真懂她闺蜜。”
陈默盯着自家兄弟看了半晌,突然噗嗤笑出声:
那天...如何?
能怎样。
凌寒扯了扯嘴角:
挨了顿骂呗。
......
陈默差点被威士忌呛到气管。
“这都第几次了?”
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放眼整个京市,敢指着凌寒鼻子骂的,除了丁浅那个小祖宗,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更绝的是,自己这位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的兄弟。
每次见到那丫头就跟中了邪似的,明明知道是枪口还非要往上撞。
陈默突然促狭地指了指凌寒颈侧还没消的牙印:
属狗都没她能咬。
凌寒摸了摸那道痕迹,突然低笑:
至少,她还愿意咬。
他眼底笑意淡去:
不过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清溪恰在此时像阵小旋风般冲过来,抓起陈默的酒杯仰头就灌。
陈默自然地伸手,替她拨开黏在潮红额前的碎发:“好玩吗?”
“真好玩!要是浅浅在就好了,以前她可爱来这里玩了。”
她抹着嘴抬头,猝然僵住:
寒、寒哥?!
我、我再去蹦会儿!
清溪放下杯子仓皇走开。
凌寒还没回过神。
咔嗒——
熟悉的金属声响起,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视线条件反射般看向声源。
不远处,陌生男人叼着烟,银质打火机正懒散地把玩在指间。
自从清溪那句无心之言后,凌寒的听觉仿佛被下了蛊。
每当音乐稍歇,声便如毒蛇般从各个角落钻进耳膜。
操...
凌寒捏紧眉心,仰头灌尽杯中残酒。
怎么了?
陈默转头看着他。
她现在烟抽得很凶。
凌寒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还偏爱用这种金属打火机。
声音咔嗒咔嗒的,听着就心烦。
陈默刚抬手想安慰,不远处又响起金属摩擦声。
他无奈地收回手,说:
忍着点吧!”
两人正沉默着。
突然一阵甜腻的香水味袭来。
两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妖妖娆娆的走到他们身边。
其中那个染着红发的更是大胆,直接将涂着蔻丹的手伸向凌寒胸膛:
帅哥,请我们喝一杯嘛~
凌寒头都没抬。
女孩吓得踉跄后退,细高跟重重崴了一下。
陈默看了直摇头:
啧啧,凌总现在是真的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啊!
我他妈...
凌寒突然崩溃,拳头狠狠的砸向大理石台面。
酒杯震得东倒西歪。
陈默抬手示意酒保不必紧张,静静看着好友剧烈起伏的胸膛。
默默的叹了口气。
干杯!
不远处卡座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浪,凌寒视线随意扫去,手中的酒杯猛地一颤。
明德研究所的同事们正集体举杯,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丁浅站在角落里,高领毛衣裹着纤细脖颈,正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卧槽...
陈默的酒杯直接滑落在地:
这么巧?
凌寒指节捏得发白,突然拽住陈默衣领将人扯到面前:
你最好解释清楚,我答应过不再打扰她的。
陈默慌忙举起双手:
天地良心!纯属巧合!
巧到同一家酒吧?同一个时段?
凌寒冷笑松开他。
这个嘛,溪溪不是说她以前常来?
我要她这一年在这里的消费记录。
凌寒的直觉没错。
这根本不是巧合。
陈默早在调查丁浅时,就买通了明德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
今晚庆功宴的消息,是他花重金换来的精准情报。
就连他们现在坐的位置,也是他精心挑选的。
不远不近,恰好够那两个口是心非的人有机会看见彼此,又不会太轻易的看见。
两个傻子。
一个在实验室玩命做研究。
一个在发疯收购医药公司。
明明心里都藏着对方,却偏要演一出形同陌路的戏码。
陈默的余光扫过身侧。
那位在商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卡座转角那个身影上。
先前因情绪翻涌而无暇他顾,此刻,凌寒才惊觉,她原来离自己这样近。
近到凝神细听,能捕捉到她清脆的笑语;
近到微微眯眼,能看清她眼底闪烁的狡黠。
她正撸起袖子,毫无形象地站着和同事们玩着猜拳。
赢了便拍手笑得眉眼弯弯,脆声起哄:
“喝!必须满上!”
输了则二话不说,利落地抄起酒杯仰头便灌。
喉间吞咽的起伏,让凌寒的喉结也不自觉地跟着滚动。
眉眼弯弯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高兴。
“第三杯了。”
陈默低声提醒:
“她以前不是沾酒就脸红?”
其实,陈默已经知道她能喝了。
毕竟上次宴会,她面不改色连灌了三杯威士忌。
只是凌寒不知道,所以视觉冲击更猛烈。
“……”
凌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
陈默,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她亲口说的,现在的生活,刚刚好。
凌寒看着丁浅正仰头灌下第四杯烈酒,吞咽的动作干脆利落。
放下酒杯时,眼底竟还是一片令人心惊的清明。
她以前确实不会喝酒。
凌寒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偷尝他的香槟,被气泡呛得眼泪汪汪,小声嘟囔“好苦”。
后来每次商业晚宴,他都提前吩咐侍者将她的酒换成葡萄汁。
偷笑的看着她装模作样地轻抿,耳尖却诚实地泛起薄红。
而如今,那些过往。
甜得像一场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不愿醒来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