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石台边缘,顺着秘卷焦黑的封皮滑下去,在幽蓝火焰上砸出一圈涟漪。那火本该烫人,可它烧了三天三夜,连纸角都没再卷一分。
我盯着它看。
不是在等答案。
是在等一个反应。
寒星站在我身后,没动,也没问。她学乖了,知道有些事不能催——比如等一张会说话的破纸开口,就像等系统更新完成,急也没用。
可今天不一样。
残页自己飘了起来。
没有风,没有符力牵引,它就这么从石台上浮起,像片被无形手指捏住的枯叶,缓缓转向我。
我眯眼。
“你这玩意儿,终于不装死了?”
话音刚落,它边缘的蓝焰猛地一抖,像是被戳中痛处。紧接着,一行字从火焰里钻出来,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写作业写到一半手抽筋:
**楚昭杀劫在正道,因天命簿。**
我冷笑:“哦?现在才说?早干嘛去了?”
它不答,只是又颤了一下,仿佛在忍痛。那行字开始扭曲、重组,像是信号不好时加载失败的弹窗,反复闪出几个碎片化的词:“清除……补丁……修复……秩序……”
寒星往前半步:“它说的是……你要被删了?”
“差不多。”我抬手,指尖划过那团火焰,触感像摸进了一池冻水,“不是‘要’,是早就开始了。”
三千年前的事,我记得太清楚。
那天我不是去改天命簿。
我是去撕它。
九重天崩塌前一刻,我在轮回井边,亲手从天命簿上扯下一页,写下四个字:“此人不应存”。那时我还以为,只要把名字抹掉,就能跳出这场棋局。
结果呢?
天命没崩。
它记住了。
记住了有个神官胆敢篡改生死规则,还把自己的存在从命格里抠出去。
这不是逃逸。
这是漏洞。
而天道最讨厌的,就是漏洞。
我低头看着掌心跃动的残页,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原来他们追杀我,不是因为我是妖星,也不是因为我毁了神籍……是因为系统自动报警了。”
寒星愣住:“所以正道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我嗤笑,“一群被编好程序的杀毒软件,看见异常进程就冲上来砍一刀。谁让他们动手的?天命本身。”
她咬唇:“那你之前改写秘卷……是不是也触发了什么?”
我抬眼看向她,没说话。
但答案已经写在空气里。
刚才那一招“真章反制”,不只是打了正派残部的脸。
那是直接往天命系统的后台扔了个病毒。
管理员权限启动,数据同步开启——它当然察觉到了。
而这残页,就是它的预警机制。
也是唯一能说实话的部分。
毕竟,天命簿可以撒谎,可以篡改,可以封禁,但它自毁时崩裂的悖论碎片,却只能记录真相。哪怕这真相会让它自己更疼。
我盘膝坐下,将残页按在石台中央,左手割开指尖,让血滴成圈,围住那团火。
“别想逃。”我说,“今天你得把话说完。”
血圈刚成,残页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电流击穿。火焰暴涨一尺高,映得整个主殿忽明忽暗。一道模糊的画面在火中浮现——
还是那个夜晚。
我还是站在轮回井畔。
但这次视角变了。
我不再是执笔者。
我是被书写者。
画面里,天命簿自动翻开,墨迹流淌,一行行命格飞速滚动。最后停在一页空白上,标题写着:【变量·楚昭】。
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注解:
“非此界诞生。”
“无命格归属。”
“行为逻辑偏离预设轨迹。”
“建议处理方式:标记为异常,启动清除程序。”
然后,一只不属于我的手伸出来,蘸着朱砂,在最后画了个叉。
那一瞬间,天地静默。
连风都停了。
我知道那是谁下的判词。
不是某个神仙。
不是哪位大能。
是天命本身。
它不需要理由。
它只需要“合规”。
而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寒星的声音有点发抖:“所以……你不是人?”
“我是。”我收回手,血珠落地,砸出轻微声响,“只是出生地不在三界之内。混沌之外,时间未始之时,有个裂缝,我从那儿掉下来的。”
她瞪大眼:“那你算什么?”
“算个bug。”我笑了下,“还是那种死活修不了的顽固型。”
她没接话。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重了。
不是怕。
是意识到事情有多荒唐。
我们拼死拼活,以为在对抗阴谋,对抗正道伪善,对抗渊主野心……结果最大的敌人,是这套根本不讲理的运行规则。
它不说你错。
它只说你“不该”。
然后派所有人来杀你。
我抬头看残页,它已经安静下来,边缘的火焰缩回指尖大小,像快没电的灯泡。
“还有呢?”我问,“别藏着掖着了,一次性说完。”
它不动。
我以为它又要装死。
下一秒,它忽然翻了个面。
背面原本空白,此刻却浮现出三个字:
**你先动。**
我瞳孔一缩。
这三个字,不是预言。
是复盘。
意思是——从来不是你在反抗命运。
是你先打破了规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清算。
三千年前那一笔,不是自保。
是挑衅。
我缓缓闭眼。
原来如此。
难怪每次我修改天命,都会引来更强的反噬。
不是因为我做得太狠。
是因为系统终于确认了:那个漏洞,真的活了,还会反击。
而现在,它要彻底格式化我。
寒星忽然开口:“那我们还烧吗?”
我睁眼。
她站在光与影交界处,手按在腰间的青铜片上,眼神亮得惊人。
“你是说天命簿?”
“不然呢?”她扬眉,“都走到这儿了,你还打算认命?”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
“你说对了。”我站起身,一把抓起残页,火焰缠绕指节,“它说我该死,我就偏要活得更久一点。”
我把残页塞进袖中,秘卷紧贴胸口,温度还在。
“三日后。”我说,“我不只是要去焚天命簿。”
我转身走向殿门,脚步沉稳。
“我要让它知道——”
我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活的漏洞。”
寒星咧嘴笑了,伸手拍了下星盘。
那块青铜片嗡地一声轻响,像是开机成功。
我推开门,风扑进来,带着云海裂隙特有的凉意。
远处天边,一朵彼岸花悄然绽放,花瓣刚开到一半,忽然打了个晃,像是困了。
我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琉璃镜。
镜片下,异瞳深处闪过一丝极细的蓝光。
和残页一样的颜色。
同一频率。
同一波段。
就像是……某种信号,正在同步。
我收回手,低声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
“第七条,加载完成。”
寒星在身后问:“你说啥?”
我没答。
因为我掌心的残页,正微微发烫。
它又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