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折扇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伤,是那股从心口炸开的东西顺着经脉往上爬,像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我脑仁里绣花。刚才那一刀划得狠,血喷在残页上,火一起,时间停了,规则崩了,可我也被什么给咬住了。
眼前画面乱闪——三千年前的天律殿,白玉阶,青铜柱,香炉里青烟笔直。我站在最中央,手里攥着一本泛金边的书。
《天命簿》。
我没被人按着头污蔑,也没有满殿神将围剿。我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抬手就把书撕了。一页、两页、三页……干脆利落,跟撕废纸一样。撕完还顺手点了火,火苗窜起来的时候,我还冷笑了一声。
“原来你一直以为自己是逃犯?”脑子里有个声音轻飘飘地响,“其实你是放火的。”
定星突然扑过来,整个人从背后抱住我,手臂勒得死紧。她掌心那块插着星照镜残片的地方还在滴血,血顺着我后颈往下淌,烫得离谱。
“楚昭!”她吼得震耳欲聋,“你要是现在断片,谁来给我试漏洞?!”
这一嗓子像桶冷水浇下来,我猛地抽了口气,牙关咬得咯咯响。眼前那些画面晃了一下,没散,但至少不再往前推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折扇还插在地上,扇骨上的字变了:
【记忆封印解除度30%】
行吧,三十。不算多,但也够呛。至少我现在知道了——我不是被冤枉的祸世妖星,我是真把天条当厕纸用了的那个混蛋。
“笑什么?”定星喘着气问我,脑袋贴在我背上,“你嘴角翘起来了。”
“我在想,”我嗓音哑得不像话,“三千年前要是有人告诉我,将来我会被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抱着防止失忆,我肯定当场把她扔进轮回井。”
她没回嘴,反而把胳膊收得更紧,像是怕我下一秒就化成烟跑了。
风卷着灰烬打转,地上那堆功德碑的碎块忽然动了。
一块焦黑的石板缓缓立起,上面刻着半句残文:“……非此界之人,当诛。”
然后,那石板自己裂开,一道影子从里面浮出来。
渊主只剩个轮廓,连五官都糊了,像团被水泡烂的墨迹。他悬浮在半空,声音却出奇平静:“你以为你在查真相?你只是在重复命运。”
我慢慢抬起手,抹掉左眼流下的血。琉璃镜早就碎了,可那只异瞳还在,现在疼得像是有人拿锥子在里面搅。
我盯着那团影子,反问:“若我是命运的bUG,那你算什么?不过是我漏掉的一行废码。”
空气静了一瞬。
那影子居然笑了。
“游戏才刚开始。”他说完,身形一颤,像信号不良的投影,忽明忽暗了几下,最后彻底消散在灰烬里。
定星松了口气,整个人软了一下,差点跪倒。我反手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拉回来。
“别松劲。”我说,“他走了,不代表威胁没了。那种货色,死一次能冒三次,下次说不定还带皮肤升级。”
她咧嘴笑了笑,满脸是汗和血的混合物:“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往前挖?”
我没答。
低头看向怀里的《天命漏洞手册》。它已经残得不成样,封面被火烧得卷边,内页缺了好几页。可就在刚才,我撕下五页引发时空停滞时,这书的最末一页似乎闪过一行极小的字——快到我以为是错觉。
现在再翻,那行字又不见了。
但我记得。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不是预言,是记录。
就像医生写病历那样冷静客观地写着: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我捏了捏眉心,脑子又开始胀痛。更多碎片在往外涌——天律殿外的云海翻腾,九重天崩塌的瞬间,还有一个人影站在我对面,穿着和我一样的玄色劲装,脸却模糊不清。他开口说了什么,但我听不见。
“你又走神了。”定星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力道不小,“再这样下去,我不抱你了,改骑你。”
“你倒是试试。”我冷哼一声,拄着折扇站起来,腿还在抖,但能撑住。
她也跟着起身,摇摇晃晃地站稳,那只插着星照镜残片的手垂在身侧,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每滴下去都发出轻微的“滋”声,像是腐蚀了什么。
“你说……”她忽然问,“你当年为什么要撕《天命簿》?”
我一顿。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答案。
记忆只到撕书那一刻为止,再往前,一片混沌。
但我记得撕完之后的感觉——不是解脱,也不是愤怒,是一种……确认。
好像我一直等着做这件事,终于亲手完成了某个程序的最终指令。
“不知道。”我如实说,“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为了反抗天道。我只是……想看看火能烧多远。”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你现在找到了吗?”
“找到什么?”
“火源啊。”她指了指我胸口,“你不是一直在找自己为什么存在的理由吗?也许答案不在过去,而在你烧过的灰里。”
我愣了下。
这蠢狗崽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远处,那堆功德碑的残骸深处,有微弱的光一闪。
很淡,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定星察觉到了,眯起眼:“下面还有东西。”
“嗯。”我点头,“碑文炸了,但根没断。真正的秘密,从来不在表面文字里。”
“你要下去?”
“不然呢?”我活动了下手腕,毒体经脉还在隐隐作痛,但勉强能用,“我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回头去开个漏洞修复培训班吧?”
她没拦我,反而拔出腰间的星盘碎片,变形为短戟握在手里:“那我跟你一起。”
“你手还插着破铁片呢。”我看她一眼。
“没事。”她晃了晃手,“反正它早该换了。正好借这机会,升个级。”
我嗤笑一声,转身朝那裂缝走去。
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幽深不见底,边缘残留着淡淡的蓝电纹路,和定星星照纹的颜色一模一样。
她跟上来,脚步有点虚,但没掉队。
我们走到裂口边缘,往下望了一眼。
底下不是深渊,而是一片扭曲的空间,像是被反复涂抹又擦掉的画布。中间竖着一块完整的石碑,通体漆黑,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可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
“这玩意儿……”定星皱眉,“怎么越看越像在等你?”
“因为它确实等我很久了。”我低声说,“三千年了,它一直在等那个亲手把它写出来的人回来。”
她转头看我:“所以你是……”
“我不知道。”我打断她,“但现在,我得下去。”
她没再说什么,直接抬脚跨过裂口边缘,跳了下去。
我反应慢了半拍:“你疯了?!”
“你不是说要往火里走吗?”她在下坠中抬头看我,脸上居然带着笑,“那我先替你探探温度。”
我站在裂口边,看着她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几秒后,底下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一阵熟悉的电流嗡鸣。
那块黑碑,亮了。
我握紧折扇,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跳了下去。
风刮在脸上,耳边只剩下呼啸。
最后一瞬,我听见脑海里的手册轻轻震动了一下。
新批注浮现:
【检测到原始坐标激活,是否同步记忆密钥?】